风溟陌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再谈下去,冷淡的眸光扫过在草场中追逐打闹的两只夜煞,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子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黑曜将茶叶蛋叼到背上跑,又被那立起来尚不足半人高的小东西薅掉了一把毛。
柔软的毛发随风飘散,黑曜那身原本油光水滑、威风凛凛的皮毛,竟有几块已经有些秃了。
“你下次跟卿无双说一声,无事便将这只小夜煞带在身边养着,或者给它换一块地方,两只都这么大了,还养在一处有些不合适。”
沈子桓:“……是。”
……
入秋以后白昼渐短,若有雨落,则添清寒,酉时刚过便暮色沉沉,带着潮意的风吹进归人领口,贴上皮肤后化作细密的凉。
王府檐角的灯笼已然点亮,暖黄灯光下映出廊下晃动的人影,低低的谈话声里含着笑意,与厨房里传出的炒菜声响混杂在一起。
有些嘈杂,却是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烟火气,令人心中生暖。
风溟陌二人便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沈子桓站在风溟陌的身后,二人同撑着一把伞,隐在阴影里,看着侍从将一道道做好的菜肴从厨房端到饭厅,食物的香气从小厅中飘出来,渐渐盈满了庭院。
那家常气息充满着世俗的温暖,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暖意来。风溟陌静静看着,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片刻的怔忪,这瞬间的走神落到一旁的沈子桓眼里,心下不由得五味杂陈。
他们王爷真的太苦了。
风溟玦和轩辕兰心陆续离开他的时候,风溟陌不过是个五六岁的稚童,在暗杀中活下来的他拼了命地修炼,以为在群英宴上拔得头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回母亲,最终却还是被命运辜负。
除了最开始的几年天伦之乐,往后的十几年里,风溟陌命中有的都只是权势倾轧、铁马冰河。
世道待他不公,但他却在这样的恶意中成长,日渐变得强大且从容,一身气度让沈子桓这样的亡命之徒也心生折服,从此誓死追随。
他是个孤冷的人,羽翼未丰之时在暗夜里踽踽独行,无人暖他,羽翼丰满之后,他仍是一人隐于夜色,却已不再需要人来暖他。
来过定远王府的人都说此地曲径通幽、风景如画,可惜住着的主人却冷得像块冰,性情孤僻懦弱,常年闭门谢客,将好好的宅邸住得像座孤坟。
沈子桓为此不止一次杀过人,但刺客的剑封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他只能看着那些享受着风溟陌用血换来的太平盛世的无知众人继续往他身上一盆盆泼脏水,笑他平庸怯懦,辱没其父一世英明。
往事如烟在脑海中飞掠而过,沈子桓默然立在风溟陌身后,为他掌着一把遮雨的伞。
“王妃待您很好。”
“自然。”
风溟陌微微勾起唇角,提到沐夜璃的时候眸色温柔,说出的话却全然不似他脸上的神情柔和。
“子桓,无论你心中是何想法,但本王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若来日事发,本王不希望这件事是从你这里说出去的。”
“记住我今日同你说的。”
二人的关系说是主仆,但其实也是友人,风溟陌很信任沈子桓,极少以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可见此事在他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