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宸延为了对方疑心,所以在家又装起了病,对外就说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女婿又不在家,生意没法做。
半个月之后,他又让邵玉华把手里的铺子甩出去几个,只留五六个黄金地段地米铺,这叫资金回流,回来的钱全都换成金条,存在上海最大的钱庄里。
没过几天上海就发生了一次大的动乱,整个安家的家产全都被洗劫一空。
安金盛气的当场心脏病发作昏迷不醒。
安金盛倒下之后,整个安家乱成一锅粥,佣人们将家里的东西全部拿走,就剩安嘉乐和岳丽还有萧氏这三个人。
岳丽生完孩子之后也不去学校了一直都在家里做少夫人,现在孩子也已经快一岁了是个儿子,也算是给安家继承了香火。
安嘉乐自从回来之后,安金盛给他花钱运作了一番,总算把之前的事情给一笔勾销了,现在安家又摊上事了,安嘉乐居然一时束手无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萧氏看着安金盛病成这样,整儿子又那样无能,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咱们欠别人的,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人家欠咱的,咱们一笔钱都要不回来,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呀”
萧氏也就是个无知妇人,跟着安金盛享受了大半辈子,那里碰到过这样的事儿,所以只会哭天抹泪,碎碎念。
安嘉乐哪里经历过这个他瞬间想到蝗灾的时候,邵玉华从容镇定,领着伙计们粥场施粥的场景,只要有她在,旁边的人心里就十分的安定。
“妈您别这样我会想办法的。”
一家人把安金盛送到医院,接受治疗,然后重新回来想办法。
果然就像萧氏说的那样,安家家主生病住院的消息一出来,债主立刻把安家围上了,不管是真有债还是假有债,人人都想过来分上一杯羹。
欠着安家钱的人听到风声早就躲起来了。
安嘉乐一个吃喝玩乐的富贵公子哪里见过这场面
被人围着追债的日子,像是过街的老鼠一样,没过多久这些人就把安家的盐铺给瓜分了,安家那么大的生意全部都被掠走了。
安嘉乐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真希望岳丽能像邵玉华那样,帮自己一把。
只可惜岳丽性格懦弱,毫无主见,她是靠着男人养着的,而且生完孩子就在家娇养着,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所以吓得她直哭。
“嘉乐怎么办怎么办”
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边是哭哭啼啼的妻子,一家人所有的事情全都堆在安嘉乐的身上,安嘉乐瘫坐在地上借酒消愁。
岳丽只能陪着他一起享福,根本就不能给他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再看看在艰难处境中临危不乱,处事果决的邵玉华,安嘉乐顿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自从邵玉华离开之后他的心就空了。
日子一天天煎熬下去,岳丽的脾气也逐渐地变了,没有以前那么温顺,甚至都开始对安嘉乐发脾气,甚至直接把孩子丢给安嘉乐,自己跟一帮同学出去玩乐。
安嘉乐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还要疲于应对各路要债大军,他做惯了甩手掌柜,现在一瞬间有一种进了地狱的感觉。
终于有一天,岳丽出去之后三天三夜没有回来,安嘉乐在家里抱着孩子等了三天。
岳丽回来之后,收拾完动车就要离开。
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举办婚礼,除了一个孩子之外,没什么羁绊。
安嘉乐跪地哀求她不要走。
岳丽里连理都不理,把贵重的东西收进了行李箱“别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让我看不起你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以前是喜欢你的,可是你也没跟我结婚呢
你连名分都没给我,凭啥让我跟你收拾这烂摊子你前妻哪里都好,让你前妻回来吧
你也不用拿孩子说事儿,以后别找我。”
安嘉乐在一旁呆呆地听着,居然没有阻拦她。
岳丽上了一辆小轿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萧氏这才把邵玉华想起来,马上道;“嘉乐我早就跟你说外面找的女人靠不住吧
你就是不听,你看看这些女人什么德行哪里比得上邵玉华
当初你爸爸看中玉华的时候,他就算这孩子能改变安家的气运,你不信
哎到这时候了你也别嫌弃她了,赶紧把她找回来吧你要是现在回去找她,她没准就回来呢离婚的女人名声不好听,她要想找个比你好的也不容易了。”
萧氏叨叨了半天安嘉乐都默不作声,他倒是想把人找回来,可惜怕是不行。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人家邵玉华早就结婚了呢。
指望不上安嘉乐,萧氏干脆自己去找邵玉华,一个刚断奶的孩子丢给她,萧氏实在是受不了。
到了邵家的家门口,看门的伙计说邵玉华不在家,萧氏一路找到了米铺里。
邵玉华现在掌管着六家米铺,生意还算过得去。
萧氏在外面偷偷地看了邵玉华一眼,心里不由得嘀咕了半天,压根没想到邵玉华离开了安家变化这么大,不是因为衣裳穿得有多新潮了,而是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说话办事的时候,眸光凌,厉动作干练居然连她看着都有点胆怯。
现在的萧氏一点婆婆的架子都没有,格外的平易近人。
她进了米铺也不说买米,而是在一旁偷偷看着邵玉华盘账。
“这位太太您想要点什么”
米铺里的周先生热情地招呼道。
这时候邵玉华的眸光也正巧看过来。
婆婆媳妇是天敌,以前萧氏对邵玉华也不好,虽然没有争吵过,但是也就是能勉强过得去。
邵玉华一见是她,赶紧放下手里的账本。
“安伯母怎么来了嘉乐已经不在这里上工了。”
“我知道我知道嘉乐让我来看你的。岳丽把孩子丢下,离开了安家妈是看好你跟嘉乐的妈也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过下去的,现在嘉乐也收心了,你跟她好好过日子,妈觉得你们两个的日子一定能过得好。”
萧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邵玉华听完心里冷笑了一声,现在那个女人把孩子丢下走了,家里没有看孩子的了,想把她弄回家做免费的佣人
“伯母您说笑了,我已经嫁人了,怎么可能跟您回家看孩子呢”
“你说什么”
萧氏一脸的不相信,她以为邵玉华只是推辞,但是谁又能把这种事当做推辞
邵玉华不想跟她多做解释“伯母您想要点什么要是不想买东西,那就随便转转吧。”
邵玉华说完开始招呼买米的老乡。
萧氏在里面呆得口干舌燥,看着邵玉华谈笑风生的做好几单生意,再想想他们家眼看就要冒烟的家族产业,一口老血卡在心头。
她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萧氏还是半信半疑,她赶紧抓过一个人来问。
王先生正好在米铺门前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儿媳妇,没想到却被萧氏给叫住了。
萧氏对这个王先生还是有点印象的,她知道他是邵宸延身边的人便问道“你是邵家的王先生吧”
“是呀您有事吗”
王先生看着萧氏也有点眼熟。
萧氏的道“你们邵家的大小姐有没有嫁人”
王先生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他在上海有亲戚,听到了安家的事儿,知道安家现在生意落败了,安家人苟延残喘,惶恐度日。
这八成是见着自己的儿媳妇能干,想回来挖墙脚的吧王先生马上就有了危机意识。
“嫁人了早就嫁人了夫人问这个干什么”
萧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不自然了“嫁了什么人。”
王先生一看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比只能道“嫁了我家的犬子现在犬子已经到上海读书去了,只是委屈了儿媳妇。”
萧氏的脸颊瞬间的灰白,身子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
人家都已经结婚了,看来就真的不可能了,一想到回家之后还要面对嗷嗷啼哭的孩子,萧氏想死的心都有。
“爸”
邵玉华已经来到了近前,在里面就看到王顺义过来了,所以她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迎出来。
她对王顺义一向尊重有加,张口就喊爸,王顺义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敢答应,后来渐渐地就好了,能娶到邵玉华这样的儿媳妇,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王顺义道“我就是看看你忙不忙,你要是忙不过来,我给你搭把手也是好的。”
“爸,你里面坐别站着了。”
看着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萧氏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回到家里,就看到安嘉乐醉醺醺的倒在地上。
萧氏“喝喝喝人家邵玉华都已经结婚了,你在这里喝什么我造什么孽了好好的儿媳妇不要,白白便宜了别人福星不要,弄进了个丧门星你看看自从岳丽进了家门,咱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没过几天萧氏也病倒在地,家里只剩下安嘉乐一个人。
偌大的安家只剩下了两个佣人,一个管家一个大丫头,其余的全都跑了。
幼小的孩子无人照顾,安嘉乐什么都不会做,一夜之间颓败了好几岁。
这时候大丫头从屋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出来,拿着要丢掉。
原来是邵玉华刚嫁进门时的一对儿鸳鸯荷包,还有并蒂莲手帕,还有一对儿如意绣球,娘家人头特意放进去的,为的是让两个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大丫头道“这是少夫人的东西,搁置得比较高,少夫人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带走,还有一块鸳鸯喜帕呢我刚刚收拾屋子,看着也没什么用了,要不我拿出去丢了吧”
“不许丢她的东西都不许丢”
安嘉乐一把将东西夺过来。
“不许丢不许丢”
这些东西都是她带过来的,是她的东西,他不能丢。
抱着东西哭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
天光刚亮,邵家的大门打开,女人纤细窈窕的身躯穿着枣红色的马面裙,一只脚迈出了门槛。
女人清丽的容颜迎着第一缕晨曦,清丽秀雅中透着宁静娇媚,在这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再大的喧嚣也让人宁静舒畅,她就像水光中的荷花一般,一下子温润到人的心里去。
安嘉乐刚想一步迈过去,邵玉华后面跟着出来一个男人,男人的手伸过来拉着她的手。
“你走得这么急干什么,当心摔了。”
男人关切地说着,将她拉回去,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出大门。
男人留着最近学生们最流行的小平头,身上穿着中山装,身形修长挺拔,一张俊脸儒雅俊俏。
不是王焕冬是谁
安嘉乐的眼眶湿润了,一双大手握的鸳鸯手帕,见他们过来,自己只能躲在旁边的小巷子里,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
“焕冬这次回来,你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我的学业已经学完了,按理来说工作应该分配到上海,但是我想着咱们两个不能分开,我就只能分到咱们江河县镇上了,你不能看轻了我吧”
男人说完后好像是有点紧张,等着她的回答。
女人道“真的那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男人脸上满面笑容“我就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家里事多,你一个人很艰难,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这句话说道邵玉华心里去了两个人手拉手握地紧紧的。
两个人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亲密热络的说这话,画面美好的像是一副油画一样。
安嘉乐脸色漆黑地从巷子里出来,原来邵玉华不是他看到得呆板无趣的样子,原来她也是鲜活可爱明艳动人的,只可惜她的美丽,再也不会展现在他的面前而已。
他有自知之明,就算是他现在再不甘心,也没有脸面出现在她的面前,求她原谅自己。他原本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现在都成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大坑。
安嘉乐回到家,管家跑来告诉他,说是债主要把他所住的房子收走。
“收吧收吧”
“不能让他们收,我们当仆人的怎么都行,您和小少爷,还有老爷太太住在哪里”关家忧心的说道。
此时的安嘉乐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在这时,安金盛坐着轮椅回来了。
安嘉乐“”
在房子收走的前一天,好在安金盛苏醒过来。
债主一听安金盛醒了,一句话不说屁颠屁颠跑了。
安嘉乐这才恍然大悟,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安金盛回来了,安家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安金盛将自己以前放出去的欠款全都要回来,这样一家人才没有沦落街头。
这段时间,安金盛一直都在医院昏迷着,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安嘉乐和邵玉华没有离婚,安嘉乐带了别的女人回来,没过多久邵玉华就郁郁而亡,带回来的女人认了邵玉华的父母做爸妈,不出意外,邵家的米铺都成了安家的财产。
转眼间就是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安家自己的产业也全都分崩离析,整个画面全都被撕碎的画片,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声,最后在一张面孔在他面前破裂,想起来毛骨悚然。
安金盛吓得几天几夜没合眼,这梦太真实了,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嘉乐嘉乐”
安嘉乐,满脸的青绿胡茬,一身颓废,一点都没有当初肆意潇洒的样子。
“这都是命都是报应”
安金盛老泪纵横,闭口不敢再提这件事,他找了熟人把房子卖了,带着一家老小住进了贫民窟
租界里发生了动乱,电光石火一样的枪战席卷而来,半个上海都被牵连其中。
江河县也受到了影响,不少的商铺倒闭关门,人们四散而逃。
黄三儿这次傻眼了,他刚从邵宸延手中买过来十多个米铺,这下子全都遭难了。
人都跑了,铺子还能不黄吗真金白银买来的铺子连个人影都没有,粮食也被抢光了,成了一座座空壳子,还有人放了一把火。
邵宸延直接把粮食都分给穷人,带着钱躲进了周围的村里,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周围的老乡对他们别提多热情了,好吃好喝好招待,就像对待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
邵宸延的米铺都好好的,一点都没有被损毁,不但没有被损毁,还有村民按时按点的巡逻,给他站岗护卫,邵宸延感动不已。
邵玉华跟王焕冬小两口感情十分好,不久之后邵玉华怀孕了,可把王焕冬跟邵宸延高兴坏了,邵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焕冬,我肚子里这一个姓邵,过两年再给你生一个,跟你姓。”
王焕冬当然高兴了,不管姓什么都是他的孩子。
半年之后邵家搬回来原来的房子,这场动荡也过去了,邵家几个铺子除了粮食都没了,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一街之隔的黄家米铺都烧没了,就剩下了一块空地,不只是一个铺子,是黄家所有的铺子都烧没了,黄三儿站在街上一会儿哭,一会儿骂,整个人都疯了。
邵宸延找人扫干净铺面放炮开业,黄家那边哭声震天惨痛不已。
原先为难邵宸延的那些邵氏宗族的人也不敢造次了,只是有几户快要饿死的,厚着脸皮来求邵宸延帮忙。邵宸延多少给们一点吃的,也算是积德了。
商界政界恢复了正常之后,安家一家却从此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人在上海看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