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叶远和吴桐舒了口气。只是,想到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不禁又紧绷起了神经。
他们刻意打扮了一番。叶远穿上了叶方从国外寄来的西装,显得很是挺拔,再加上他身上的儒雅气质,自有种无法让人小觑的力量。吴桐选了今年最时兴的裙子,既显出了好身材,又有种bj女子的大气与温柔。收拾妥贴,两人便提前出发了。
为尽地主之谊,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就显得很有必要。
我国的餐桌文化由来已久,几乎没有什么不能在餐桌上谈的。
今天的见面,虽不至于是鸿门宴,但双方对峙的可能性,还是会有的。
若在江南,肯定会去当地的名馆,品一品当地的美食,如西湖醋鱼、太湖三白、狮子头等等。
来到bj,自然要吃烤鸭。而吃烤鸭的最佳选择,当属全聚德。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了。
其实,在餐桌上,点什么,吃什么,都显得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种氛围,一种让彼此敞开聊的场所。
叶家夫妻,提前一小时便到了。看着自带京城气质的百年名店,忐忑的心才算熨帖了。
服务人员周到地问是否现在点餐,叶远说先准备一套烤鸭,其它的等客人到齐了再说。
这是一种规矩,也是一种尊重。他们深懂其中的道理。
离约定时间还有三五分钟,客人到了,正是那天见到的四个人。
忠叔上前介绍,眼里尽着精干的光,“钱老太太,钱懿的母亲,小超的嫡亲祖母;何薇,钱懿的妻子,小超的母亲;钱懿,小超的亲生父亲;鄙人,韩似忠,认亲的见证人。”
这番话的信息量很大,不容细思量,便坐实了小超的亲人地位,以及不容置疑的合法身份。
叶远也算能说会道之人,碰到忠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吴桐,我的妻子,抚养小超的功臣;我,叶远,一个普通的书生,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们受故友之托,与小超朝夕相处近三年,伴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我们认为,现在的小超是幸福快乐的。我们也深深地爱着这个孩子。”
何薇带着礼物,亲热地一一交给吴桐,且每款礼物都不相同,或为定制衣服,或为珍稀茶饼,或为进口巧克力,或为千年人参,或为精致玩具。
她细心又周到地交待:衣服有两套,分别是吴桐和张雨的;茶饼是叶远的,听说他爱茶;巧克力是小紫云的,小女孩大都喜欢甜食;人参是特意寻来孝敬吴母的;玩具是送给小超的伙伴小胖的。
她慢慢道来,似在炫耀,又很是周到。
吴桐淡然地笑着,一一接过,感谢她的破费。
叶远也是一番感谢后,才邀请大家落座。又到了点菜的环节,他说:“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点了烤鸭,大家凑合着赏个脸,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吧。”
钱母露出和蔼的笑意,说:“多谢了,你点的定是很好的。bj我也来过几次,早听说过全聚德的烤鸭是不错的。”
何薇笑着说:“母亲经常来bj,全聚德是很熟了。当然知道什么好吃。我可要跟着母亲,一饱口福了。”
钱懿和忠叔,连连称是。
叶远和吴桐暗地里使个眼色,这家人吃个饭像唱戏似的,真是累人。
钱母说:“既然大家抬举,我就作主点点菜吧。小叶,小吴,你们不介意吧。我好像有点喧宾夺主了。”
叶远夫妻连连摆手,又几乎同时做出请的手势。
忠叔叫来服务员,说要点菜。
钱母也不看菜单,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点了四凉菜,四热菜,四大菜,四点心……
听着这些,叶远和吴桐不禁点了点头,果然是常来的,有些他们都没吃过。
点完后,钱母又问大家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就自己加吧。大家连说,够了够了。等菜的时候,双方随意闲聊着,却没有一人扯到小超的话题上来。
菜来了,钱母说:“开始吧,大家也都饿了。”然后,各自举筷,吃了起来。
但整个吃饭时段,几乎没有人说话,好像在一个无人的环境里。
叶远和吴桐,本是爱热闹的人,大家凑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着聊着,才是生活。
可是,今天,迫于这样的场合,他们吃得很不是滋味。总算艰难地熬过了。
忠叔叫来服务员,撤下餐盏。刚才还是佳肴满桌,现在又是洁净如新了。这里俨然成了谈判的最佳场所。
钱母饮了自备的茶,站起身,“关于小超的事,你们谈吧,我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了。对了,阿薇呀,烦你陪着我这个不中用的人吧。”
何薇本想留下来,见钱母如此说,不悦的表情一闪而过,笑盈盈地陪着钱母走了。
接下来的交流就顺利了许多。钱家人提出了几点要求:一,孩子他们是要接回的;二,在孩子成人之前,必须断绝与叶家的关系,以免影响孩子适应新的家庭;三,接回的时间,定在一周之内,具体日子,由叶家决定。
要求并不过分,也很合理,只是时间太过仓促,叶远夫妻怕小超无法承受。
其实,只要有万分之一,哪怕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希望能继续抚养小超。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所有的努力,终将徒劳。理智与情感的天平,终是无法平衡的。
最后,叶远吴桐恳请钱懿,一定要好好爱这个孩子,不要让他受任何的委屈,否则,山花会永不瞑目的。
提到山花,钱懿的心一疼,他发誓会照顾好小超的。忠叔也向他们保证,他会帮忙照看小超的。
见到他们的信誓旦旦,叶远吴桐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
是啊,孩子不是物品,不是玩具,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活生生的人。
照顾孩子,陪着孩子长大,需要多少心血,多少耐心,多少爱……是无法数清的,也不是金钱地位能够衡量的。
叶远夫妻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走出来时,天空竟飘起了雨丝。
这雨丝,正结成漫无边际的网,将京城笼住,将人心蒙住。
眼拙的人们,有点辨不清城市的方向,更辨不出人心该去的方向。
但是,人流如织,依旧跌跌撞撞,狼狈地寻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