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随姑娘走进院落,紫云好奇地打量着其中的景致,只见院中仍有数株菊花,绕竹篱而绽放着,别有一番雅致味道,不觉更生几分宁静之心。紫云轻声赞赏道:“好个篱边菊花,这里真该取名‘陶然馆’?”女孩回头笑答:“虽不叫陶然馆,也差不离了。紫云姑娘,果真是有才华的。”紫云惊道:“你认得我?”姑娘笑而不言,继续前行。
紫云看向超凡。超凡顾左右而言他,“怡然居,陶然馆,都有一种内敛隐逸情怀。这是茶人难得的品质。”女孩笑道:“每次见您,总有新的惊喜。不错,这里名为怡然居。”紫云道:“好个怡然居!”姑娘引他们到江南厅,备好茶点,“二位稍等,我这就去请馆主。”超凡说:“不急,馆主应该正在上课,我们等她便是。你若忙,就不必管我们。”姑娘道:“也好。”然后便退出去了。
紫云环视室内陈设,是典型的宋代内敛素雅型审美。再品品桌上的茶点,紫云连赞:“好香,桂花味的。若能搭配宋茶,不知该有多妙。”说着递到超凡嘴边,他也咬了一口,“不错,确是桂花糕。配宋茶,很快就能实现的。”紫云欣然道:“对哦,我们今天要见的可是茶百戏的高手。超凡,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馆主,是个旧相识吧?”超凡又是笑而不答,任凭她怎么磨他。
不知何时,超凡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紫云不去扰他,也跟着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心不知不觉中,就静了下来。
“超凡,你闻到菊花香味了吗?”
超凡微笑着,眼睛依然闭着,悠悠然说道:“当然,心静,就会感受到生命细微的变化。还记得王摩诘的《鸟鸣涧》么?”
紫云笑道:“这首诗,怕是几岁的孩子都记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超凡道:“不错,可你体会出其中的禅悦了吗?”
紫云闭目摇头。超凡说:“这是个自悟的过程,人只有闲,才能禅定,禅定才能感受到花落;夜静了,万物进入静的状态,皎洁的月光,拂照大地,落在鸟儿身上,惊扰了它的梦,便啼叫几声,空空的山谷,便蕴涵了无限的生机与喜悦。悟了,便充满了收获的欣喜,茶道也是如此……”
紫云笑了,“这也是儒家的修炼过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超凡点头,“不错,自禅宗兴起,儒释道,便找到了很好的结合点。”
“说得好!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与二位的言论相类似。”
超凡笑着起身,“楚馆主。”紫云也跟着起身,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高人是何方神圣。楚馆主笑道:“方先生,久等了。紫云,好久不见!”紫云看着她,好大会儿才辨认出来,“你是……楚丹阳?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太太太大了。”听紫云连说几个“太”字,丹阳嫣然一笑,“是变丑了吗?”紫云摇摇头,“是更美了。”的确,当初的楚丹阳,虽然优秀,但气质并不出众。几年的时光,她褪去一身尘埃,竟变得如此清雅迷人,是茶改变了她么?丹阳呵呵地笑起来,“你也一样,更美了。方总,您早该带紫云过来。”紫云努嘴道:“就是。明明来见丹阳,还给我卖关子,害得我瞎紧张。”
寒暄过后,丹阳带他们去了茶室,体验了一次茶百戏。紫云对此深深地着了迷。她问丹阳,怎么习得茶百戏的?丹阳娓娓道起一段奇遇来。那年茶文化大赛草草收场后,她便返回家乡,继续经营她的岩茶店。本以为会一如既往,平静如水地过以后的生活,但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高喊:这样碌碌一生,你就甘心吗?是的,她不甘心,茶文化大赛,给予她们新的视野与营养,打开了全新的茶世界。不但是她,还有几个选手也是如此。紫云问:“常联系的还有谁?”丹阳说:“于夏、冉蒙蒙、竹西……”她一连串说了近十个名字。超凡说:“都怪我,当年没把事情做好。”丹阳笑了,“这几年,您不是一直在弥补么?没有您,我的怡然居早就撑不下去了。”
丹阳接着说自己的奇遇。因为不甘心,她就在经营茶店之余,开始深入学习茶文化。后来听说,武夷山有个会茶百戏的高人,便关了茶店,专向她求教。那高人收徒很是严格,丹阳经过重重考验,终于成为了她的弟子。这一学,就是两年。她终于学会了制作岩膏茶,会研磨茶粉,会用茶筅搅拌出细密的泡沫,会作出茶百戏。下山后,她离开家乡,重走江南,遇到了会制作仿宋茶点的青莲。这青莲,便是刚才开门的姑娘。后又遇到超凡,便一同经营起这家怡然居。去年,超凡退出。如今这家茶百戏馆,完全属于丹阳和青莲了。
对超凡,她们感恩不已。
离开怡然居,一抹斜阳洒在超凡身上。紫云觉得,她的超凡,果然是不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