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说的有道理。江先生觉得,兰小姐接下来会怎么做?这次庭审虽然没有结果,但以车昌民的能力,只要他不放弃,肯定能挖出新的证据,一旦那个邹克钊被定罪,检方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兰小姐头上。而且有了这次的教训,接下来,车昌民一定会更加小心,兰小姐想要……灭口,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江辰后仰,靠在沙发上。
“兰小姐肯定有办法,用不着我们操心。”
高正弼点了点头。
“也是。”
————
法院外。
车昌民面沉如水,带着几个下属,快步走下台阶,来到自己的座驾前,正要拉门上车,可徒然间,透过车窗,居然发现车上有人。
“你想干什么?”
下属冲着车内大声斥责。
不知道怎么上车的安在榕放下车窗,神色悠然,无视几个戒备紧张的下属。
“车检察官,能聊聊么?”
车昌民沉默,旋即对几名下属道:“你们上另一辆车,先在车里等我。”
说完,他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几名下属彼此相视,只能领命。
坐进车里的车昌民抬手看了眼表,“我有公务要忙,没有多长时间。”
“车检察官放心,我知道你时间宝贵,放心,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安在榕微笑道:“车检察官,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应该没必要拐弯抹角。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高抬贵手?”
车昌民面如平湖,“你如果只是想说这些,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安在榕笑容不变。
“车检察官,我知道你很忠于这份职业,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是清除不干净的。有黑,就会有白。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安先生是想给我上思想课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车检察官不要太较真了,高丽的检察官又不止你一位。车检察官,你为何不学学他们?”
车昌民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安先生是不是怕了?”
“怕?”
“不然,你何必和我说这么多。神州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先生,我其实想问你一句,你每天晚上,真的能睡得踏实?难道就不会被噩梦惊醒吗?”
“哈,我睡眠质量一向挺好。车检察官这么说,莫非是车检察官自己晚上睡不着觉?”
安在榕笑容和煦,“车检察官办了那么多漂亮的桉子,功绩赫赫,可是谁又知道,有多少人,为此负伤牺牲。民众不会在意他们,只会歌颂你的光荣与伟大。就像今天牺牲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不会被记得,甚至,不会被在意。”
车昌民终于克制不住,勐然转身,呼吸骤然急促,一把攥住了安在榕的领口。
“别得意太早,事情还没结束,你也知道,我经手的桉子,还没失败过,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安在榕没有挣扎,甚至还配合的抬起双手。
“车检察官,冷静点,这是在法院门口,要是被别人看见,恐怕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形象。”
车昌民恶狠狠的盯着他,抿着嘴,重重松开了手。
安在榕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条鲜艳的红领带。
“车检察官,我当然很清楚你的功绩,罪犯克星,正义使者嘛。正因为如此,你应该把你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更需要的地方,与其浪费,不如多破几个其他桉子,多抓几个其他罪犯,这样不好吗?”
说着。
安在榕伸手入怀,掏出的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一张支票。
更准确的说。
是一张空白支票。
“车检察官,这个你收下,数字你随便填。”
看着递过来的支票,车昌民没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以贿赂公职人员的罪名逮捕你?”
安在榕咧嘴一笑。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车检察官,你也应该为这些年来,追随你的那些部下考虑吧。他们有的负伤,有的残疾,政府那些体恤金,根本维持不了他们以及他们家庭体面的生活。对了,还有今天牺牲的那些检察员们,他们因公殉职,死得其所,可是他们的父母,爱人孩子怎么办?怎么生活下去?”
车昌民没有说话。
作为检察官,确实权力不小,可实际上收入并不算高。
当然。
是建立在奉公守法的前提下。
以权谋私,自然另当别论。
“车检察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深感觉你们的不易,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而已。”
似乎是受到了蛊惑,看着那张不设额度的空白支票,车昌民最终还是缓缓抬手,将支票接了过来。
安在榕放下手,笑容更加馥郁。
“车检察官,我相信你的下属们会感谢……”
话音未毕,只听“嗞啦”一声。
车昌民不紧不慢,在安在榕的注视下,逐渐将支票撕成粉碎。
放下车窗。
挥手。
纸屑被扔出窗外,飘扬四散。
安在榕笑容缓缓消失。
“钱这玩意,确实很诱人,很多人都抵抗不了,可是我并不感兴趣。我决心参加司法考试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这辈子要赚多少钱。相反,我当检察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能为这玩意不折手段的人,全部送进监狱。”
“啪啪啪……”
脸上再无任何笑意的安在榕抬起手鼓掌。
“说得好,车检察官的思想境界,实在是让人自惭形秽。”
“安在榕,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所以你不必和我玩这些花样,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
到了这份上,车昌民不想再虚与委蛇,眼神中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敌视甚至是仇视的光泽。
“我抓过很多罪犯,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如此的想把一个人绳之于法。你觉得钱能够安慰我们?不,安慰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该送进监狱的人,送进监狱。你被缚之法办,才是对那些牺牲的人,他们的亲属,最大的告慰。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开瓶红酒,笑得很开心。”
“哈哈哈……”
安在榕大笑起来。
车昌民也是一样。
相同的是,两人的笑容都没有什么温度。
“说的太好了,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不远了。刚才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车昌民再度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到了。”
安在榕点头。
“那我就不耽误车检察官工作了。”
他推开车门,打算下车,当一只脚跨出去,又重新扭过头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和车检察官聊了会天,感觉受益良多,所以我想提醒车检察官一句,开车要小心,出发前,最好检查一下车辆状况,要是出现刹车失灵这些情况,那就不好了。”
说完,安在榕转过头,下车。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有黑就会有白。”
车昌民的声音响起,“可是光明蔓延的地方大一些,黑暗的地方,就会少一些。”
“可是会很累,不是吗。”安在榕停在门口,背对着车门。
“我曾经去过神州,去过一座寺庙,那里有位高僧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能够和安先生共勉。”
安在榕站在门口。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安在榕无声一笑,没有说话,“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迈步离开。
车昌民坐在车里,脸色阴沉,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