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走水啦!”老杨大声呼号着。
不断有人在他的声音下醒来,加入这场救火的队列中。
可火势实在太大,蔓延实在太快,想光凭人力运水所救无异于痴人说梦。不到一刻,便连着后面书房,大片的下人房屋和客房被火势吞没。
倒塌的房屋发出沉闷的声响,火中燃烧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老杨一边救火,一边大声叫着小青的名字,可是这呼喊声,火声,哭声,泼水声,骂声,世间万声都汇集于此,甚至老杨可以听到外面内卫军的声音,和看热闹的议论声,一个人的声音很容易就被淹没,变成了无声。
直到第二天清晨,大火燃尽,留下相府的残骸。
废墟被渐渐清理,喊破了嗓子的老杨也没能找到小青。
有人为相爷的无数珍宝化为灰烬感到惋惜,有人盯着相府灰烬中的绝密文函。
人们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具尸体,放在前面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在这个淡漠的相府,没有人会认识他人的骨骼。
“相爷回来了!”人群中发出一阵轰乱,随后给杨中的车架让出了一条路。
老杨也来到了嘈杂的空地,看向那句尸身。
他的头仿佛经受了一下重击一般,耳边的嘈杂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他连滚带爬的跑过去,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尸身手中紧紧攥着的铜钱串。
她一定是在最后的时候还等着他去救她!
老杨握着那铜钱串,放纵地哭着,嚎叫着,眼泪,鼻涕,口水,仿佛想把多年的苦痛都发泄出来。满院的人也都不禁有些动容,谁也没见过老杨如此模样。
只有杨相国微微有些皱眉,一只蚂蚁的悲欢,他不在乎。
侍从看出了杨相国的不悦,连劝带拉,把老杨架回了他的屋子,把门一插,回去复命去了。
被架回来的老杨失了魂一般,目光呆滞地瘫在地上。
视线触及,老杨猛然发现了昨日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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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送自己的那一小包糕点,不顾一切地爬过去,仿佛能从火中将她一把抓起,也不管布还是糕点,胡乱地往嘴里塞。糕点本应是甜的,此刻混着他的泪水,鼻涕,吃在他嘴里咸咸的。
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哭着,骂着上苍为什么是她,可留着在屋子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和一个头顶在地上,无用的老头子。
大秦,郑城,皇宫。
今天的早朝气氛有些微妙。本来有本启奏的百官,听说了相府起火的事,纷纷哑巴了起来。
“有事启奏。”张谦的声音响彻大殿,这已是第二遍了,如果三遍没有人启奏,那今天就将散朝。
杨中看了看身后,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丝要上奏或者议事的苗头,这才缓缓上前一步,声音悲痛地道:“臣杨中有奏。”
“奏。”
“臣老迈,难堪大任,奏请乞骸骨。”杨中说完这句话,不光帝检没想到,连张谦也不曾想到贪恋权柄的杨中会主动请辞,不禁用着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阶下的杨中,百官也是被惊得够呛,纷纷议论这相国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帝检叫停了堂下的议论,故作不解地问道:“相国春秋正盛,何出此言呢?”
杨中此刻的样子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若不是样貌丑陋,八成也会引得不少人心疼。他高声道:“臣本昨日已经出发去柴桑,可谁成想家里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烧去了臣的书房,致使大量密报和账本付之一炬!这都是臣的疏忽!臣已经老迈,难堪大用了。”
张谦冷笑一声,辞吧辞吧,真的滚回老家去才好呢。
帝检听闻笑道:“这算什么大事,账目和密报中枢台都有备份,也值得你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杨中听闻,哭的更甚了:“臣有负圣恩,有愧于陛下!臣实在老眼昏花,难堪大用了。”
“你还老眼昏花,你老眼昏花的话,朕这朝堂上就没有眼睛不昏花的了。”
“陛下,老臣万死不能偿陛下恩情之万一啊。”杨中情绪还是很激动。
“传朕旨意,由内史拨款五万两修建一座新的相府,就在朕的西皇庄上修,连皇庄一并赐予相国,以慰相国多年来的汗马功劳。”帝检大手一挥,连价值不知凡几的皇庄也送了出去。
“陛下!老臣是罪人,怎受得起陛下如此封赏?这可万万不可。”
“朕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朕还能有失公允不成?”
“老臣,叩谢圣恩!”杨中不敢再推脱,连忙叩首谢恩,感动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新相府落成还要一段日子,相国从柴桑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账目什么再细细核对便好,退朝。”
“退——朝——”张谦拉长喊道,宣告着今天的朝会结束。
百官纷纷围在杨中的身边,有的是恭贺他圣恩独具,有的则是开解他不要在意相府的事,对于这些,杨中仿佛换了一个人,和气地和每个人互相客套着。
出了大殿,悠长而静谧的台阶向远方绵延着,通向宫外,台阶上雕刻着细腻而灵动的图案,一锤一凿,不知诉了千古兴亡多少事。杨中轻轻踏着这青石所做的台阶,冰冷的触感透过他的鞋子,让他的脚好像踏在冰上一般,不舒服,却也摆脱不掉。耳边的恭维声渐远,他的身形亦随着台阶的走向而缓缓向前,也是向下。
出了宫门,车驾已经等在外边了,这是只有丞相拥有的特权。杨中笑着和诸位大臣告别,走向自己的车驾。
临上车,他神色复杂地回头望着巍峨的皇宫。
都说相府门有千尺高,可这皇宫海又何止万丈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