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百花楼。
顾名思义,是个妓院。还是城中最豪华的妓院。
其中,身着破布烂衣的一个乞丐和一个衣着锦绣的美女的一桌,倒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任谁也都觉得奇怪,这么个穷乞丐,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说了很多遍了啊……我真不是你要找的贾三口……虽然你请我吃饭我很感激,但是我真的不是啊……你看我,这身行头,也不像能接触到瑾大小姐的人啊。”
女子一身红衣无风自动,袖口因内力而鼓动,一拍桌子,木屑纷飞,吓得场人连口唾沫都不敢咽。
“老娘……我找你找了这么多年,你一句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结果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你当老娘是什么?”女子虽然容颜倾城,但此刻的怒容,却是教在场所有男人没一个敢看,生怕这位姑奶奶一个不顺眼就把自己砍了。
桌子虽然倒了,但这并不妨碍乞丐从地上捡起一个大鸡腿放进嘴里:“瑾大小姐消消火气,这么漂亮气出了皱纹就不好看了不是?”
“消气?老娘怎么消气?老娘贴着这个绝顶的老脸不要了陪你来这妓院,你说老娘认错人?那你这顿饭,用你的一条胳膊来还吧!”
大秦八大绝顶,瑾瑜,江湖圣地瑾家的又一大绝顶高手。不同于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剑仙裴寂,也不同于其他闭门不出的教首绝顶,这个瑾瑜可是一个绝对的嫉恶如仇的女侠,常年浪迹江湖,在江湖上不仅有赫赫威名,也有着说不完的血债。但是光凭这绝顶二字,就已经镇住这世间多少的不平事,更何况,这瑾瑜,今年还不到三十。
乞丐扒拉扒拉地上的菜,连正眼都没瞧一眼瑾瑜,嘴里咕哝道:“就是耍小脾气也不能浪费粮食啊真是……”
一个大汉已经靠着墙角马上要溜出去了,一只红色剑鞘却破空而来,一半直接没入大汉眼前的墙壁之中,直吓得大汉坐在地上,冷汗止不住的流。
“黑虎山大当家,我有说过你能走么?”瑾瑜的声音传来,让大汉的身体从头凉到脚。
瑾瑜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看着眼前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扒拉地上的菜。
良久,或许是感觉没有什么能吃了,乞丐直接往后一坐,就这么仰头看着瑾瑜,问道:“我说瑾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这叫花子一个,你就算行行好,别跟我这叫花子计较了行不?”
“我想怎么样?”瑾瑜一脚踩在桌子的残躯上,把头伸到乞丐的面前,“老娘想伺候你一辈子,中不中?”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脑瓜子嗡嗡的的那种。
这乞丐是踩了多少狗屎?难不成这乞丐其实是个狗屎精?
……
帝稷十二年。
这年瑾瑜只有六岁。
瑾家的生存法则,只有在绝境中活下来的孩子,才有资格受到家族的培养。
这年贾言刚刚下山,准备去找自己的师兄韩淮。
在横跨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的过程中,贾言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衣服破破烂烂,手上抱着一把和她差不多高的长剑。
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中的干粮。
大概是迷路了,贾言想着,随即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糖心甜饼,递给女孩。
女孩看着糖饼,却没有接,渴望的眼神中同样充满警戒。
哟,还是个谨慎的小姑娘。贾言一笑,把糖饼撕成两半,自己两口就吃掉了一半,嘴角还残留了一点糖汁。
小姑娘见状,再也忍不住自己肚子的抗议,从树后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一把就抢过了剩下的一半糖饼。
这时候贾言才仔细地看这个小姑娘,不仅衣服破烂,连鞋子也没有,脚上密密麻麻扎满了木刺,几道触目惊心地伤口让贾言都替小女孩感觉到疼。
贾言不禁感到好奇,这个小女孩是怎么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的,又是怎么在这个凶险的地方活下来的,他这个自认轻功还算不错的人在这里都处处小心,看着小女孩的样子,在这生活了有一段日子了。
见女孩几口就吃完了半个糖饼,贾言又掏出两个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继续狼吞虎咽着。
贾言看着有趣,不禁开口打趣道:“我这后两个饼里,可是下了毒的,不听话就不给你解药哦。”
小女孩闻言,正在吃的小嘴一下子僵住,然后……本来想吐出来,结果呛住了,咳的小脸通红。
贾言手上慢慢帮着小姑娘理着后背,心里觉得有趣,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哪成想小姑娘竟然别过了头去,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根本不回答他的话。
这让贾言就更想逗逗她了,慢吞吞地开口道,像一个阴险狡诈的奸商,“你不说,我就走了哦,等三天之后,这毒一发……哦,你这能不能抗三天也不知道。”
“瑾瑜。”小女孩气鼓鼓地说道。
贾言成心逗她,故意提高声调:“大点声,没吃饭吗?”
“瑾!瑜!”小女孩都快哭了。
贾言一脸emmmmmm的表情,大致也猜出了后面问题的答案。
“躺下。”
“你想干什么?”瑾瑜脸上有点紧张。
贾言在她的头上一个敲了一个板栗,这孩子,年龄这么小,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终小女孩还是乖乖躺下了,贾言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些小药品,一点一点先把小女孩脚上的木刺石子拔去,简单清洗一下再将药粉药膏涂抹上去,最后拿两片树叶盖住。虽然小女孩从头到尾只哼哼了两声,但是看这满头的汗和这快被抓破的衣角,也知道是真的疼。
“好了,你能走不?”贾言起身。
女孩快速抹去眼角的眼泪,咬着牙想站起来,但这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摔了个跟头。
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背起了小姑娘。又拿出了一颗糖豆灌在小姑娘嘴里,说道:“喏,这是解药,爱哭鬼,以后坚强点。”
瑾瑜靠着他的后背,手里还有几块饼,看着贾言嘴角的糖,拿饼抹了一下,又甜甜地吃到自己嘴里。
那一天,瑾瑜觉得这一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解药。
漠北草原,契丹部落。
正是寒冬腊月时节,今年的天气照往年更是严酷,十年一遇的暴风雪一场接着一场,洗净了人走过的痕迹。契丹部落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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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并不是那么好过。
契丹大汗大帐内,大汗痕德堇正对着一把金刀喃喃自语。
“大祭司啊,我已经遵从了长生天的指示了,可是长生天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阿兰娜掀开内帐,脸上的面具还带着透骨的凉意。她冲着痕德堇道:“父汗,暴风雪要来了。”
痕德堇仰头靠在虎皮靠椅上,应了一声。
阿兰娜知道,此时的痕德堇身上的压力确实比山还重,部落兴亡,都压在他一人的肩上,这次又独断专行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赌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受到的反对可想而知。
“那我告退了。”
“等……算了你去吧。”
阿兰娜一顿,问道:“还有事?”
痕德堇看着眼前的女儿,连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但阿兰娜心里不知道,自己的父汗会有如此转变到底是因为真的变了性子,还是只是因为亏欠?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觉得我们父女有多久没好好聊聊天了,你也很久没在父亲面前摘过你的面具了。”
阿兰娜望着父汗日渐苍老的容颜,良久,无声地坐在痕德谨前面的酒桌前,却并未摘去铁面具。
……
暴风雪下,这些帐子是活下去唯一的稻草。帐子不大,却挤满了人,或是战俘,或是被掳掠而来,甚至地上还有着未待处理过的粪便。长时间没有处在卫生的环境中,这些俘虏自然是瘟疫的首要对象。这次爆发的瘟疫极是厉害,许多帐子的人都被感染,就连看守的卫兵也染上了急症,弄得整个契丹部落人心惶惶。
所幸是冬天,瘟疫程度较之盛夏要轻上许多,但这也暴露出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有多么的落后。
部落中的四位夷离堇(相当于统一于大汗下的诸侯)和一众元老联名上奏大汗,要求处理瘟疫事件,将染瘟疫者处死,并焚烧尸体,腾出营帐,以供牛羊保暖之用。
这便是在公然对抗契丹大汗痕德堇之前所下的命令了,几位身在本部的元老不惜冒着大雪亲登汗帐,求痕德堇收回营帐。可痕德堇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来意,这不是逼迫又是什么?
阿兰娜横在大汗帐前,身旁是十多名持刀的护卫,和前面的元老们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风雪依旧在呼啸着,不断有人打着冷颤,可阿兰娜就像一座铁城堡横在众人面前,让人生不出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冰冷的铁面具下,是同样冰冷的眼神。
“何人在此喧哗?”痕德堇终于挑开厚重的门帘出来和元老们相见,他一一望过这些元老,这些曾发誓效忠的长辈们,一但涉及到自己的牛羊,便将当初的誓言都抛却在脑后。
“大汗,我们……”
痕德堇威严不减,但苍老了许多,用全部落的存亡,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这是每一个大汗都知道如何取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