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铮从南江大学,被送去宾大读书时,方才十九岁,此前,他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未回家,那日,邢铮被邢沙接去了餐厅,父子二人坐在了一起,邢沙面色严肃,同他说了送他出国读书的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考过雅思就走,大学的退学手续我明天去办。”
不是商议,只是通知,甚至未曾给过他一个理由,他不愿走,还问邢沙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他才知道,是谢衾葭不愿再看到他,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他送出国。
邢铮自幼话便不多,与邢沙的父子沟通也甚少,那日,邢沙同邢铮说完了这些后,邢铮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他内心愧疚,便同他说:“等你念完书了就能回来,你妈他现在还接受不了现实,给她点时间,这样对你们都好。”
那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后来也听从了他的决定,第二日便去学校办了退学,过了不久,便去了费城读书。
邢沙于心有愧,每月都会给邢铮转不少钱,也托了那边的朋友照顾他,但邢铮并未联系过那些人,邢沙平素与邢铮联系也不多,怕被谢衾葭发现,父子两人只是偶尔微信联系,邢铮决定回国发展时,方才问邢沙,当年为什么非要送他离开不可,邢沙当时只答他,“既然你都决定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怎可能不去想,七年的种种,那些一个人挨过的冻雨,孤身看过的团圆,早已刻在了骨髓里,永世不可磨灭,连续两年的春节,他都是在抑制剂和安定的双重药效下入眠的,邢铮从回忆中抽身了回来,问邢沙:“为什么?”此时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沙哑。
“她那个时候病发了,双相情感障碍,”邢沙同邢铮说,“她不想看到你,医生也建议不要让你们母子见面,为了治疗效果,只能先送你出去。你回国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长期用药了,最近几天又开始发作。”
双相情感障碍是几乎无法根治的精神疾病,痊愈不可能,只能控制其程度,症状会随患者情绪的起伏而减缓,或是加重,久病成医,邢铮对这些医学定义早已烂熟于心,他在美國确诊时,教授曾告诉他,这是一种遗传病,邢铮当时矢口否认了,没料到的是,谢衾葭竟真的有双相,从前,邢铮从未往这一方面想过。
他目光幽深晦暗,视线定在脚下的红木地板之上,喉咙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邢彦:“我以为,她稳定几年,也就想通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想通,你回来了,她也还是这样。”
邢彦后悔了当初将邢铮送出去,他顺着谢衾葭这么多年,最终也没能让她好起来,反倒让她更为任性了,特别是赵江和的事情……邢彦目光犀利了几分,他同邢铮说:“是我对不起你,当年不该纵容她胡闹,把你送出去,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邢铮从未想过要邢沙与他道歉,这歉意来得很是突兀,也不像是他平素的作风,他素来是听谢衾葭的,谢衾葭要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于他而言,妻子才是他世界中排第一位的人,他这个儿子什么都不是。
邢铮不接话,带着满心疑惑,听邢沙继续同他说下去,“这些年,赵氏的事情,我帮过不少,已经仁至义尽,这次她发作,是因为赵氏的新闻,她希望我出资帮赵江和。”
邢铮:“你没帮?”
他此前确实同邢沙说过,不要管赵氏的事,邢沙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他以为,若是谢衾葭执意要帮,邢沙最终还会妥协,他以为,邢沙也早已如同谢衾葭一样,将赵江和当作了亲儿子。
“如果我帮了,她还会发病么?”邢沙的口吻倦怠不已,“这些年我为了让她心情好一些,答应了她太多无理的要求,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不该什么都顺着她来,我和医生商量过了,以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由着她闹。”
很难得,这话竟是从邢沙口中说出的,邢铮“噢”,“原来我是她亲生的。”
得知谢衾葭有双相情感障碍后,他第一想法便是如此,从前医生同他说遗传时,他想过,他或许是邢沙与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如此一来,谢衾葭便也有了名正言顺厌恶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