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相貌清雅的中年道人走进殿厅的时候，原始天尊的手掌离李靖的头顶，已经只剩下了一寸的距离。

一般的玉虚宫弟子，在进来以后，如果见到这样一幕景象，或许不知道元始天尊正在干什么，夜不管有多么要紧多么急迫的事情要禀告，恐怕都会先等一等，免得惊扰到元始圣人此时正在做的事情。

然而那个中年道人进来之后，眼中异色一闪，几乎是抢着一般立即扬声说道：

“禀过圣人，西昆仑散修度厄真人求见。”

元始天尊和李靖同时转首望去。

元始天尊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经下过命令，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进来这间殿厅。

而李靖则是因为“度厄真人”那四个字，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然后他看到了那名很是清雅的中年道人。

很是眼熟。

和第一眼看到那红发女子时李靖就记起对方不同。

这一次，李靖用了五六息的时间，才想起这个清雅中年道人为什么让自己觉得眼熟。

他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多年之前，他带着金吒参加玉虚宫的弟子选拔大赛，在第一轮的时候，眼看金吒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就将被淘汰时，是这个相貌清雅的中年道人，送给了金吒一块晋级牌，让金吒终于有机会展露自己的实力，然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为那一次新弟子选拔的魁首。

后来李靖知道了这名中年道人的名字，李长庚。

是姜子牙告诉他的。

姜子牙还说过，这个李长庚，是玉虚宫中少数几个依然有人味的仙人。

“你的意思是，你们玉虚宫里的都不是人喽。”

当时李靖还如此开了一个玩笑。

姜子牙的回答是：“不错，里面很多人都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至少不把自己当普通人了，而这个许长庚，却依然活得像个凡人。”

姜子牙对许长庚的评价很有意思。

就像刚才许长庚的那一声及时的禀报，也很有意思。

元始天尊皱了皱眉，淡淡地扫了那许长庚一眼。

许长庚一脸恭谨地站在那里，看他的神情，刚才的那一声，或许真的是无心之举。

然后元始天尊得目光，转回到了李靖的身上。

“这个度厄真人，好像是你的师傅？”

他有些戏谑地说道。

因为当初灵珠子是投胎到这个李靖的家中，所以他大致知道李靖的师承根底。

至于度厄真人，元始天尊也知道这个人，知道他跟自己门下的几个弟子颇为交好，比如死掉的灵宝大法师，和这个西昆仑的散修就走得很近。

而元始天尊自己也见过这个度厄几次，每逢他开宫传道之时，这度厄真人必然会来听讲，见到他是也总是恭敬的持弟子之礼。

在元始天尊的印象中，这个西昆仑的度厄真人是一个性子平和忠厚，向道之心颇为坚定虔诚，但是天赋平平的散修。

只是没想到却居然教出了李靖这样一个徒弟。

当然，那李靖隐藏的实力，应该不是来自这个度厄真人。

不过让他进来倒是也无妨，说不定可以劝劝他的弟子，让这李靖乖乖自己把秘密讲出来。

“让他进来吧！”

于是元始天尊无可无不可地说了一句。

李长庚转身走出殿门。

大殿之外，度厄真人一脸紧张地等待在台阶下，见李长庚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行了，度厄兄你进去吧，圣人同意见你了。”

度厄真人顿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次还要多谢长庚贤弟。”

在玉虚宫中，度厄真人的朋友不少，就算和当初的十二金仙里的不少人也都有交情，但是要说交情最好的，还是要数这位李长庚。

李长庚没有再说话，只是无言地拍了拍度厄真人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而这个时候，度厄真人已经走进了大殿之中。

他是弯着腰，脸上挂着一丝谦卑的笑容走进去的。

当李靖看到自己师傅脸上的那种笑容时，心里蓦然刺痛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当年带着金吒在昆仑山中四处求人时，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了。

“爹，我不喜欢你那样笑。”

李靖此时也不喜欢自己的师傅这样笑。

“师傅！”

他失声唤了一句。

度厄真人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看了看李靖脸上和身上的那些血，然后眼中露出了些许温和，轻轻朝李靖点了下头。

就像李靖小时候在外面惹了祸，跑回八宝云光洞的时候，度厄真人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轻声告诉他不用害怕，有师傅在呢！

那时候，度厄真人就是李靖的依靠。

只是这一次，徒弟惹到的是一位圣人，他又怎么再做李靖的依靠？

度厄真人转过身，恭敬地朝元始天尊行了一礼。

“西昆仑散修度厄，见过老师。”

因为度厄听过元始天尊好几次讲道，所以在元始天尊面前，他一直执弟子之礼。

“不必叫我老师，你虽听过我讲道，却并未得我传授真义，不算是我弟子。”

元始天尊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过这里倒是有一个你自己的弟子。”

度厄真人尴尬地笑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知小徒李靖，因何事冲撞了圣人，以至于让圣人生此雷霆之怒。”

“呵呵，你这徒弟啊，可了不得呢！至于如何了不得，你自己问他吧，他身上有些秘密，我很感兴趣，如果你能让他说出来，我倒是可以留他一命。“

元始天尊漠然说道。

度厄真人沉默了一下，接着转首看向李靖。

“能说吗？”

他轻声问道。

李靖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坚毅地摇了摇头。

度厄真人叹了口气，老道人此时脸上一片愁苦之色。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徒弟一旦倔强起来会有多倔强。

然后度厄真人再度转向了元始天尊，他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那种谦卑哀求的笑容更浓了。

“能不能请圣人高抬贵手，放在下这徒儿一条生路。”

“我说了，只要他说出他的秘密，我可以留他一命。”

“在下的意思是，就不要逼他说什么秘密了，就放他跟在下离开吧！”

度厄真人继续乞求陪笑道。

元始天尊怔了怔，接着哑然失笑，当然，他的笑意很冷，语声也很冷，目光更冷。

元始天尊冷冷望着那个有如一头老狗般在哀求他的老道士，只说了三个字。

“凭什么？”

此人以后当逐出昆仑山。

此时元始天尊的心中是如此想着的。

只是他没想到，度厄真人居然还真的回了他一句。

“也不凭什么。”

度厄真人叹了口气，脸上愁苦之色更浓了一些。

接着他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无奈的苦笑，但奇怪的是，笑容中再也没有谦卑讨好。

然后度厄真人挺起了腰，悠然走到李靖的身前，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名红发红盔的女子，接着拉起了李靖的胳膊。

“我们走吧！”

元始天尊涌起一阵荒谬至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