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自然是对嬴夔说的。一路上嬴夔默默相伴,话语不多,似隐隐有心事,舜帝二人心知他是牵挂莫暄翮之故,便也不多问。
见舜帝自马身上驮着的包袱中取出琴来,嬴夔也已掏出短笛,“帝君,咱就来个琴笛相合,《思亲操》如何?”
“甚好。”
两人一抚琴一吹笛,皋陶则放开歌喉清唱起来,天地间万事寂寂,唯余琴笛清歌和鸣之声。
陟彼历山兮崔嵬。有鸟翔兮高飞。瞻彼鸠兮徘徊。河水洋洋兮清冷。
深谷鸟鸣兮嘤嘤。设罝张罝兮思我父母力耕。
日与月兮往如驰。父母远兮吾将安归。
舜帝动情地闭上眼,任思绪切回一二十年前,历山躬耕,彩鸟纷飞,不仅想起娘亲早逝,瞽叟三人欺压自己,生活过得异常艰难,常常忧思感奋,怀念仙去的娘亲。后来,一个人干农活的时候,一队队大象自动前来帮自己耕地,五彩的鸟儿成群结队相助播种,有了那些大自然生灵的帮忙,自己才能种下那么多粮食,还把很多分给邻里的父老乡亲。
从小受的欺负干过的苦活累活脏活多到数不清,直到二十岁那一天,莫暄翮四人的凭空出现,让他的生活逐渐更得鲜亮起来。四人各有特色,尤数莫暄翮和赵楠烛生得分外好看,却都武艺高强,一路帮助自己成长。
一开始,他们就告诉过他来自南方的苍梧之地。苍梧,那是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杳远,荒僻。他装作是信的,可又是禁不住怀疑的,如他们那样的人,更像是从天界来的神仙,内心里,一直等待着,有一天,能知晓真相。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有他们的陪伴,他的路走得轻快了许多,人生开始变得不一样。那样的友情是真挚的,纯粹的,彼此相扶相持,令他从在妫墟小有名气,到声名远播,娶了帝尧的两位爱女娥皇和女英,再到后来成为有虞的首领,有了城池和军队。帝尧任命为监国,步入平阳,走上辅政之路,再到成功夺权,掌柄天下,建立了一番功业。
他终于知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有些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而他始终不曾忘记,最初莫暄翮那个寻母的理由,曾经那样打动过他。即便这些年岁月变迁,多数时候都在为天下苍生而劳心劳力,尔心深处,也始终都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留给了自己日思夜念的生身母亲,他是那样虔诚地感受到,她是还活着的,始终在他身旁。
如今虽居天下共主之位,却无一刻真正感到轻松。位置越高,操心越大,能够登上这个位置,离不开莫暄翮四人、皋陶、羲仲为首的四岳等人的鼎力相助,然坐在此位,每一天都是莫大的压力。弥漫黄河、长江流域的滔天洪患,还在与之漫长而艰辛地搏斗过程中。除三苗外,江淮饱受洪难的诸国,亦对他甚有不满,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只多不少。
三十多岁的生命里,没有几时是真正开怀的,只有对天下苍生的责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促使他不停地往前赶,不曾停下,不曾喘息。那遥远的久违的娘亲的怀抱啊,只能在梦里。
干燥而凉爽的晚风吹过,微微有些汗湿的衣襟已觉清透了许多。一曲《思亲操》毕,又再鸣奏起了《南风》。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一曲复一曲,皆在撩拨着三人的心境。舒缓下来后,舜帝提出要嬴夔讲讲所听说的逸闻趣事,嬴夔便讲起了与鹏吺族多方激战,你争我夺诡计百出,各种计策都用过,驩兜始终无可奈何,越到后来被董肆钦打得只能龟缩在九骨峒不敢出。去年有次,驩兜派人偷偷潜入大军中,想要散播瘟疫,却被扶仑识破,事情倒是并无太大奇特之处,但却从中牵扯出一只奇兽来。
丹水北岸的大军营地,本是有阵法防守的,驩兜巫术高超,但于阵法之道却不甚精通,加之他深知扶仑的机敏,想要在大军中传播施了蛊术的瘟疫,绝非易事。不过这驩兜也是有办法,他命人去柜山捕捉到了一种叫狸力的野兽。
这种野兽外形只像普通的小猪,但前足上却长着一双鸡爪,叫声如豺狗,驩兜一次性捕捉到了几十只,命手下乔装,从离大军营地五里地外开始挖起,准备要打洞到营地内。开始的一两天进展得很顺利,狸力将从四面八方围绕营地不停打洞,驩兜以为这次可以突袭成功,却不曾想所有的狸力都在营地外,被董肆钦和扶仑逮了个一只不漏。
殊不知,扶仑通晓上古史,对各类奇珍异兽更是兴趣非常,最开始见到营地周围几里地内突然出现了起伏,拱起大大小小不规律的小土堆,就心知有异,并判断出必是野兽所为。是以,立刻找来董肆钦一合计,命人暗中注意着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