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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突然间热闹起来,各色外地人等川流不息,有的乘坐华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停在官府大门口,非得等到有人出门相请,才肯下车,更多的人骑驴、徒步而来,住在客店里,互相打听谁有熟人能够引荐一下。
晋阳百姓先是高兴,人多生意也多,终归不是一件坏事,继而疑惑,这些人除了吃喝,根本不做生意,每日里只是高谈宽阔,要次房费,得听半个时辰的唠叨,令人生厌。
慢慢地,全城百姓都看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热闹,而是上头的大官儿要折腾点大事。
大多数百姓知而不言,保持心照不宣,因为他们早就从秦州逃难者口中得知,秦州乱民随时都有可能过河涌到对岸来,官府有点准备总是好的,哪怕这些准备最终可能会被引往另一个方向。
万物帝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晋阳关闭城门,严格审查,只有本地人可以进出,外地人一律不准进城。
徐础骑着一匹瘦马风尘仆仆赶到晋阳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种状况,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能进入城内,出示公文也不行,士兵甚至不肯代他向沈五公子通报,甩下一句话:“人人都想见五公子,你先去排队吧。”
徐础纳闷,沈家既有异志,为何拒人于城门之外?这可不像起兵之前惯有的“招贤纳士”。
几天前,他抓到搬兵的阄儿,宁暴儿不给两人商量的机会,命人将徐础送上马背,塞给他一把铜钱与珠宝,说:“快去快回。”
马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徐础来不及开口安慰,马匹就蹿了出去,马维在后面叫喊,他又调头回来,马维将一份公文递过来,说:“或许有用。”
两人就此告别,那份洛阳尹的公文在孟津无效,进入河东之后还能得到官府承认,徐础找到大路,问明方向,五天之后赶到晋阳,人困马乏,心情稍定,他至少还有十天时间求取救兵。
没想到尚未进城就吃个闭门羹。
徐础只得先找客店入住,他还剩下一些银钱,疏通一下,应该能找到人向城里通报一声。
为节省花费,他特意找一间小小的客店,结果又吃一回闭门羹,掌柜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一见客人进来就摇头,“我们这里不收客人。”
“这里不是客店吗?”徐础以为自己的破旧穿着引来误会,伸手入怀要去掏钱。
掌柜依然摇头,“外地人吧?去小荣庄,那里不收钱。”
“不收钱?”
“对,白吃白住,外地人都在那里,你是刚到的吧?”
晋阳人的待客之道有些特别,徐础打听明白小荣庄的位置,拱手告辞,牵着瘦马背城而行。
小荣庄离晋阳城不远,但是要从官道拐到一条小路上,徐础一路打听着,天黑前赶到这个允许白吃白住的地方。
小荣庄属于当地的一家富商,禁止外地人进城的命令传出之后,他将所有被困者带到庄中,好酒好肉养着,态度和蔼,却只字不提原因。
徐础路上遇到两名同行者,他们也是刚刚赶到,来自冀州,见徐础衣裳虽破,但是牵着马,容貌不凡,因此主动攀话,互道姓名之后,很快就说到天下形势。
“沈牧守拒绝进京,我还以为他有大志,收拾东西赶来投奔,连回程的盘缠都没有,谁知道竟然连城都进不得。”
“莫急,这小荣庄想是得到沈家授意,接纳四方宾客,待城中妥当之后,沈家父子必然亲自出城相迎,待你我为上宾。”
听了一会,徐础问道:“两位因何从冀州赶奔并州?”
一名书生斜眼看他,“你想说我们冀州无人吗?”
“不敢,只是好奇。”
“冀州自古人才辈出,如我两人,堪堪能排入前十吧。可惜,冀州虽有人才,却无英雄,皇甫父子先被诳入东都,又陷于秦州,全州无首,良禽众多,只能另寻良木。”
“徐兄从东都而来,在那里看出大厦将倾,应该容易些。”
“是啊。”徐础笑道,“两位仁兄在冀州是怎么看出来的?”
两人谦让一会,一人道:“数月前,我仰观天象,见彗星扫帝座,预知万物帝难有善终,此后主幼臣强,必致大乱。又见北天常有赤光,数日不息,且久闻沈并州亲近文士、善抚民心,因此顺应天时,赶来投奔。”
另一人道:“天象非我所长,但我善观人事,万物帝意欲远征贺荣部,征集数十万民夫运粮、筑城,皇甫氏名为牧守,却兼掌军务,一年前我就看出朝廷失误,边疆大臣拥兵,乃是大忌,胜则骄,败则危,或骄或危,皆易生出异心。”
“皇甫父子已然陷于秦州。”徐础提醒道。
书生笑道:“兵、民、城、粮,四样皆足,乃如引火之物,有皇甫开,或许还能压制一两年,没有他,数月之内必将大乱,比秦州还要乱。我来并州,其实是为避难,那些族人反而笑话我杞人忧天,唉,见微而不知著,祸不远矣。”
两人又问徐础。
“新帝登基,不思改过,反而越发穷兵黩武,我因此觉得天下将乱。”
两名书生大笑,再没追问,显然觉得此人眼界配不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