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神洗点评道:“吹角整队、击鼓前进、鸣金退兵,千古不变之术,义军反其道而行之,殊为不智。”
“时移势易。”徐础放下鼓槌,“等我重整义军,会恢复从前的规矩。”
曹神洗凝望战场,“你瞧,宁王突破不了包围。”
“再等等。”
过了将近一刻钟,官兵莫名地放开一条出路,宁军将士且战且退,向城门进发。
曹神洗大吃一惊,“王铁眉是员老将,怎么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为何在这个时候打开包围?”
“宁王善战,义军奋勇,官兵虽将其包围,一时半会剿灭不了,反而被牵制兵力,无法支援更有胜算的地方。”
“哪里还有胜算?”曹神洗对整场战事了解得不多。
徐础转身,“非西即南,我猜是南边,待会官兵若是调兵从东走,就是要支援南城之战,或是向西走,就是金圣女那边有危险。”顿了一顿,徐础又道:“宁王、金圣女都在城外,即便被剿灭,官兵也夺不回东都,只有南边是在城内作战,官兵若能获胜,可一举结束此战。”
曹神洗又叹一声,“唉,听你这么一说,王铁眉肯定是要调兵南下,他向来胃口大,能大获全胜,却不贪图一面之利。”
北边,官兵追逐数里之后,放慢速度,宁抱关没有率兵一路奔逃,时不时调头冲杀,向官兵挑衅,看上去就像是他逼停了官兵。
徐础站在城门楼上,等候退回的义军。
宁抱关与妻子牛天女一马当先赶到城下,牛天女下马跪拜,宁抱关仰头看观望,满脸血污,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牛天女说了几句,宁抱关下马,跪在妻子身边,大声道:“宁抱关奉佛旨与官兵交战,奉佛旨退兵,是功是过,请吴王代祖王与弥勒判定。”
城下的将士越来越多,也都仰望城上,等候一句“宣判”,他们毕竟没有彻底击败官兵,也没有奋战而死,能否令祖王满意,心中忐忑不安。
徐础高高举起棍棒,大声道:“官兵士气已衰,尔等立下大功。”
城外众将士欢呼,等叫声稍歇,徐础继续道:“此战尚未结束,弥勒在天下俯视东都,见城北官兵转而南下,命我转告诸位:再接再厉,南城方是决战之地!”
杀声又起。
徐础这才命城下的孟僧伦开门,放入外面的将士与百姓,他自己也到下面迎接。
宁抱关第一个进来,满脸的不服气,孟僧伦带卫兵前,小声道:“宁王累了,我送你去休息。”
“我不累,还能再杀他几百人。”说到“杀”字,宁抱关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吴王。
徐础走上前来,迎接宁抱关的目光,“祖王能够预见一切,他没看到你出现在南城。”
牛天女上前,扯扯丈夫的胳膊,宁抱关垂下目光,“嗯,既然是祖王让我休息,我就休息。”
降世王薛六甲在死后获得前所未有的崇高地位,徐础分享大部分,祖王是弥勒的代言人,他就是祖王的说话者,刚刚力战一场的宁抱关,手下将士无不深信降世之说,他暂时无力与“神佛”争斗。
宁抱关夫妻被孟僧伦带走,徐础上马,向陆续进城的义军喊道:“随我前往南城,祖王已令官兵魂飞魄散,再挡不住义军神勇!”
进城的义军疲惫不堪,却依然处于亢奋状态,城外那场仗没能完全打赢,心里憋着一股气,正要找地方发泄,于是齐声吼叫,跟着吴王前往南城。
官兵在城外绕行,路长,但是适合骑兵,义军走城里,路短,但是缺马,也不宜奔驰,一内一外,前后脚赶到。
南城已经苦战多时,马维初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随着战事胶着,又有蜀王传令,马维才将剩余的将士派出去。
冀州突骑名不虚传,街道上布满障碍,他们下马步战,依然骁勇,一度攻到皇宫南大门,后续乏力,又退后两里有余。
小半座南城成为战场,每一条街巷都沾了血迹,马维已无法指挥将士,只能死死堵住几处重要的出口,不让官兵扩大战场,然后期盼着吴王快些来支援。
这场战斗,比他预料得要艰难许多。
徐础比冀州援兵早到一步,但他的队伍抻得比较长,前头到达战场的时候,后头还在北城。
听说吴王赶到,马维大喜,带领手下仅剩的百余人前来汇合,蜀王甘招随后赶来,他的人更少,个个狼狈。
冀州兵的善战,超出每个人的预料。
徐础亲自带兵进入战场,没有别的招数,就凭借人多,占据主要大街,一点点地向前推进。
官兵僵持一阵,慢慢退却,很快,援兵赶到,他们又鼓起士气,与叛军短兵相接。
战斗持续到傍晚,双方将士整日未进水米,都已筋疲力尽,比拼的只有意志,到了这时,义军终于占据上风。
论器械、论操练,义军将士三五人才抵得上一名冀州兵,等到气力渐衰,义军将士凭着对弥勒的信仰,反而能够以一敌一,发挥人数的优势。
或许是真的坚持不住,或许是害怕入夜之后无路可退,官兵终于后撤。
这一仗难言大胜,却是义军与官兵的第一场以硬碰硬,未落下风、守住城池,就相当于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徐础终于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整座东都和整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