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凉州界还有三十里,四野荒凉,道路崎岖,马头青醉意尚未尽消,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但是依然稳当,没有一点要掉下来的迹象,偶尔抬头看一眼前面不远的徐础,确保人还在。
队伍行进得比较慢,将近两个时辰才走了二十里,天色将晚,马头青酒醒了七八分,于是催促众人走快一些。
前方一条隐蔽的小路里,突然传出一连串锣响,随即有一大队人马杀出来,嘴里呼啸不止。
杨猛军留下的几名向导大惊,调头驰向马头青,大呼小叫地喊着什么,其中一人用中原话道:“强盗!有强盗!”
昌言之吓了一跳,“这种地方也有强盗?”
“天下大乱,盗匪四起,何处没有他们的身影?”徐础倒不觉得意外。
马头青位列二十四杰之一,并非浪得虚名,初闻消息时一惊,马上醒悟过来,醉意全无,顺手摸弓,大声指挥百余名士兵迎战。
强盗数量占优,但是打得不成章法,他们早已习惯一声锣响之后,商旅或是逃散或是抱头投降,没料到对方会发起反击,而且是非常有效的反击。
马头青连射数箭,两名强盗应声而倒,剩下的强盗赶紧互喊黑话,调头就跑,跑出几十步又折返回来,远远地射箭,轮流用中原话与贺荣语发出威胁,命令他们留下卖路财,要求逐渐降低,最后只要一块银锭,好维持颜面。
马头青一遇战事就精神百倍,连他跨下的马也比平时多出三分力气,驮着主人如迅风疾电,一马当先,紧逼敌人不放。
又有两名强盗掉下马,虽然只损失四人,强盗们的士气却因此跌落九成九,有人俯身从地上拣起一支射来的箭矢,大声道:“谢了!”算是抢到一点东西,不至于空手而归。
随着这一声谢,强盗逃进荒野,奔向四面八方,以甩掉敌人,事后他们自有汇合地点。
马头青一边指挥一边追击,要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对他来说,对方的身份并不重要,敢来挑衅,就是死罪。
直到射尽两壶二十几支箭,马头青才停下,吹声口哨,唤回手下士兵,点数战果与损失。
强盗扔下十几具尸体,还有七八位伤者,全被补刀杀死。
马头青意犹未尽,若不是还有重任在身,他会追得更远,很快,他就后悔自己的鲁莽,并且怒火中烧。
贺荣骑兵一人未损,唯独少了两个人,那两个中原人竟然趁乱逃之夭夭。
马头青将几名手下一通痛骂,马上调头沿路追赶,希望能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追上那两人。
贺荣人兴奋地去追赶强盗时,昌言之向徐础道:“是这个时候吗?”
徐础点头,两人同时调头往回跑,初时频频回望,拐过一个弯之后,纵马疾驰。
跑出三四里之后,两人放慢马速,昌言之道:“公子,我看不成,就这一条路,两边的荒野里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顶多坚持到天亮,咱们就得被追上。”
“多注意些,或许还有小路通向别处,能够甩掉贺荣人。”
“嗯,强盗就是从小路冲出来的,希望咱们还能发现一条,但是贺荣人不要发现。这些强盗出现得真是及时啊……唉呀,前方是不是又有强盗?”
一名骑士停在路边,天色已暗,只剩最后一抹余光,直到相距数十步,昌言之才认出那不是直立的石头。
徐础得到指引之后才看出那是一个活人。
骑士见到了人,也听到了声音,突然转身,策马进入荒野。
“跟上去,那就是咱们在找的小路。”徐础道。
“安全吗?公子。”
“比贺荣人安全。”
两人跟在骑士后面,小路更加崎岖难行,很多路段甚至没有任何痕迹,若无人引领,徐础与昌言之即便是白天也会很快迷路。
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人受得了,马匹却不行,剩下一段路,前后三人都要下马步行。
无论昌言之如何发问,前方那人都不回应,夜深之后,他举起一支火把,火光不远不近地飘在前面引路。
徐础突然道:“你瞧前面像不像鬼火?”
昌言之打个激灵,明知那是活人,心还是剧烈地一跳,“公子别乱说,那明明是人,咱们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我可没看清。”
“我……我看清了。”昌言之心里发毛,忍不住大声道:“前面的,说句话啊!”
“前面的”仍拒绝回应。
不知是几时几刻,前面的火光突然熄灭,星月的照耀下,映出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昌言之大惊,伸手摸刀,握个了空,这才想起自己很久没配带兵器了。
“徐础?”有人高声道。
“杨将军?”徐础回道。
一道身影走近,果然是杨猛军,他稍一拱手,“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救出徐公子,而且不能让你们进入凉州地界。”
“那些人真是强盗?”
“嗯,也是我的朋友,愿意帮我一个小忙。”
“这个忙可不小,我们逃走之前,亲眼见到马头青射倒两个人。”
“贺荣人的确强悍,事后我自会补偿那些兄弟。”
杨猛军是官兵,还是凉王之子,居然与强盗结交,昌言之心里奇怪,嘴上没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