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元年十月初十,丑时,无月。
黑夜中,喊杀声冲天而起,直透长安城。
在长安城南龙首山尾的一处山坡下,黑压压人头攒动,偶尔能听到兵甲碰撞的轻响。
山坡上,伫立着两个顶盔负甲的匈奴悍将。一个络腮胡须,相貌凶悍,手里握着一柄雪亮长刀。另一个身材极高,长着双奇特的白眉,双目泛红,鹰钩鼻高挺。
那白眉悍将指着火光冲天的长安城,大笑道:“染老弟果然好计谋。今晚我五千精骑突袭长安,只用三千冲锋就杀穿了长安南营。这次定能一举擒下司马邺小儿,替老子出一口鸟气!”
赵染眺望着黑夜中的火光,也狞笑道:“哈哈哈,这晋军就是饭桶。十几万大军驻扎在长安附近,有个鸟用!只能眼看大将军捉走小皇帝。哈哈,这是第二个了!”
白眉大汉翻身上马,振臂高呼道:“晋军南营已破,诸位随我刘曜再杀个透穿。杀入未央宫,活捉司马邺!”
众将士同声咆哮,潮水般如兽群冲出密林,杀向山下混乱的晋军……
长安城内喊杀声一片。司马邺在被陈公公拉着手,在黑暗中奔跑逃命。在他身前身后还跟着不到百人的御林护卫。只是看个个神色凄惶,逃跑如丧家之犬,哪还有一丝帝王护卫的威势。
司马邺身上披了件护卫的衣服,头顶的金冠歪倒在一旁。望着身后的火光冲天,气喘吁吁的喊道:“老陈,朕的征东大将军呢,麴允呢,援军都没有来吗?”
陈公公也跑得气喘吁吁,拉着少帝的手尖叫道:“陛下别停!索綝和麴允还在黄白城激战。麴鉴将军已率五千精兵从阿城赶来。刚才前线传书,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咱们先去射雁楼暂避贼兵。请陛下放心!”
少帝用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被蹭上了一道黑灰。他低声啜泣道:“怎会这样?长安城四周遍布援军,还会被匈奴半夜偷袭?黄白城激战一月,他们却一直袖手旁观……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吗?”
陈公公被问得无话可说。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拉着惊惶无措的少帝向远处的射雁楼跑去……
长安外城的激战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渐渐平息。少帝一夜未眠,失魂落魄的坐在射雁楼的最高处的大殿内,听一位浑身浴血的将军禀告战情。
听到赵染败退,麴鉴一路追杀去了灵武县外,才终于松了口气。咬牙切齿道:“狗胆胡儿,胆敢半夜偷袭长安,冒犯我大晋天威。一定要将贼子斩首,拿他的人头回来祭天!”
桂宫梅园内小楼内,小魏皇后拉着魏真人的衣袖低声啜泣。魏真人心烦的看了少女一眼,压下火气道:“哭什么,不是没事了吗?有姨娘在你还怕逃不出去?”
小魏皇后期期艾艾的抬起头,泪眼涟涟道:“这次是没事。那下次呢,万一匈奴兵再攻入城,少帝来不及逃跑……”
魏真人拨开她的手,霍然起身道:“你还想让我去救司马邺?哼,他是一国之君,坐镇危城,干系巨大,岂能随你一个女人逃命?别瞎想了。我留在这里,只能护你一人。明白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江山气运,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等方外之人,也不能逆天而行,更不能干预世间王朝更替。否则必遭天谴。”
小魏皇后撅起嘴,不服气道:“可是姨娘你们也助百姓南渡,还协助各地诛杀过乱贼匪首。这不算干预王朝气运吗?”
魏真人苦笑道:“唉,你不明白的。那时我们自以为是替天行道,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仙。如今能感应气机流转,吸取天地灵气,才知什么是方外人。”
小魏皇后心思剔透,略微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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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惊讶掩嘴道:“啊,姨母难道,难道成神仙了?”
魏真人难得笑道:“成神仙还早,但应该也不算凡人。比之以前天地之别。这个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
小魏皇后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
天空乌云密布,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在荒野中穿行。
队伍前面几人骑着高大骏马,后面一群都是平民打扮,却人人身负刀剑,又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与寻常一脸菜色的难民很是不同。看这群人的相貌,大多有胡人血统,偏偏领队的几个是汉人。
队伍在山路间缓缓行进。远远地,几匹矫健的战马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跑来,停在队前片刻后各自归队。
队首最前面的高瘦男人骑着一匹红棕战马。竖起手臂止住队伍的行进,朝身后几人道:“附近没有发现危险。东南十里有座荒村,咱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息。”
他望向队伍最后方,却皱起眉头道:“那个小队怎么回事,总是拖拖拉拉的。咱们的粮草和辎重都在那里,万一遗失就麻烦了。”
在紧随他的六个骑马的汉子中,一个圆脸中年人朗声笑道:“哈哈哈,李大人不用担心。粮草放在他们那里才最放心。”
另一边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瞪眼道:“姓张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字面意思。”圆脸男子淡淡一笑。身旁的三位同伴却怒目而视,瞪着那个嚣张的络腮胡子。
高瘦男子冷哼一声道:“够了。我们先去村里等着,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说完一夹马,带着凶汉和另一个英俊的白净青年催马跑了下去。
后面四人对视冷笑,也纵马跟了上去。
远处天空翻滚着黑云,遮蔽了最后一丝阳光。呼啸的北风带一股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看来不久就有一场暴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