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杨士奇焦急道,“正传兄,今日面圣结果如何?”
汤宗看着他,却不直接回应,反而问道,“东里兄,太子殿下现下如何?”
“正传兄也知道,太子殿下仁厚,出了这样的事情,日日忧心,夜不能寝,茶饭不思,却什么也做不得,想要面圣澄清,皇上却连他面都不见,反而日日去往汉王府探望,更是让太子忧心。”
这话说了,汤宗也明白了,两人此刻在这里的这番相聚,是太子的意思,想要了解皇上的真正意思。
杨士奇还未说完,看了看汤宗,谈了口气,自责道,“今日奉天殿内一番唇枪舌战,幸赖正传兄慷慨陈词,才不至于让那些艰险小人得势,与正传兄相比,我等一干东宫辅臣就显得太过瞻前顾后了。”
杨士奇的话说的倒也对,从当年的靖难之役到永乐元年的清洗建文旧臣,再到现在的奉天殿刺驾案、汉王遇刺案,朱棣身上的对与错,是与非太多太多,若顾忌太多,就无话可说,就如今日在奉天殿,他与杨荣两个大才子,被张辅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反而是汤宗无所顾忌,慷慨陈词。
汤宗道,“东里兄,你也知道,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皇上对于咱们这些前朝旧臣,还是心有芥蒂,只是缺少动手的理由,想要让他放下,可不是单单强论是非,至于太子殿下,我能感觉到,皇上的心中其实也很纠结,他有心借此机会,让汉王继承大统,却又担心因此社稷不稳。”
他看着杨士奇,“就如你在镇江府时说的,皇上一直偏爱汉王,就算整件事里有疑点,他也不一定肯认。”
“正传兄所言正是。”杨士奇点头,“今日皇上已让内阁拟旨,但有前朝旧臣为太子或者汉王说话者,按扰乱朝纲、危言社稷论罪,丰城侯李彬,狂言悖语,讽喻本朝,削去封爵,贬为观海卫指挥使,明日早朝就要宣旨了。”
“这么快?”汤宗惊讶,捋着胡须细细想了想,“贬官丰城候,是因他失言,以危言社稷处置前朝旧臣,则是借旧臣表态太子废黜之事,皇上果然还在考虑,这件事他要亲决,不容朝堂风语。”
他说完随即皱眉,“不过无论是为太子说话者还是还是为汉王说话者尽皆处置,虽然让朝臣不敢再言,却难免让张辅等人想入非非,觉得有机可乘,于太子不利。”
杨士奇道,“正传兄,我所虑也正在于此。”转而问道,“皇上迟疑不决,正传兄你可有办法。”
“东里兄,方才问我面圣结果,我虽怀疑奉天殿刺驾之事非周洪宗与耿璇所为,却没有证据,今日皇上果然不信,无奈之下,我只得说一月查探时日未至,不能结案,三日内必上禀结论。”
“三日?”杨士奇惊讶,“那倘若正传兄还是无法找到证据或者揪出幕后贼人呢?”
汤宗笑道,“就如一月前接手案子时御前承诺所言,甘愿革职降罪。”
“啊?!”杨士奇更是惊讶,他看着汤宗,惭愧道,“太子之事让正传兄受累了,也更让我等东宫辅臣汗颜。”
汤宗道,“东里兄言重了,大明虽外在强盛,但百姓已不堪战事频多久矣,保住太子就是保住我大明未来。”
说完皱眉,沉默几息道,“不过我虽为奉天殿刺驾案的结果认定争取了三日时间,但现在让我忧心的是,恐怕纵然我能找到刺驾案的幕后真凶,却也无法为太子证明清白。”
杨士奇疑惑,“正传兄此言何意?”
“东里兄,当日自平江伯陈瑄口中得知汉王遇刺的消息的时候,我心中除了震惊,愤怒,还有不解,这件案子发生的太巧了,刚好是我们自杭州府发现了周洪宗和耿璇谋逆的切实证据之后。”
汤宗看着杨士奇,“因为耿通,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太子。东里兄,如果劫持漕粮案、奉天殿刺驾案,以及这个汉王遇刺案都是周洪宗、耿璇、耿通所谋划,那太子就是勾结前朝旧臣、罪臣之后,图谋刺驾上位,这里面几乎所有皇上忌惮之事都牵连了起来,可谓狠辣,但谋划越是复杂精巧,就越是疑点最多,整个谋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奉天殿刺驾案,可刺驾之事已经失败,如何还要冒着暴露太子的危险刺杀汉王?杀死汉王,让皇上无从选择,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
杨士奇想了想,点头道,“是呀,太子仁厚,断然不可能生出如此歹念,况且就算是太子忌惮皇上偏爱汉王,担心事发之后太子之位不保,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杀汉王,也是下下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