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边写的什么?”汤宗问道。
“汤大人,这普密蓬近十天来,除了不吃不喝,就是咬破手指写这些东西,甚至日夜不停,这上面文字虽多,却只是几个字一直重复,写的是腼颜人世四个字。”薛明回话道。
“腼颜人世?”汤宗闻言,又看向写满暹罗文的墙面,最后低头看着普密蓬的尸体,“看来这近十天来,普密蓬内心非常煎熬,身为暹罗国丞相,本是身负重任,为国出使大明,却没想到到头来成了这个样子,已无脸面苟活在人世。”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忽然,自旁边牢房传出一道佛音,声音极为苍老。
汤宗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身披僧袍,白发苍苍的僧人,正盘坐牢房中央,背对众人,念诵经文。
“他是谁?”汤宗问道。
“汤大人,他就是傅洽。”纪纲道。
“傅洽?!”汤宗闻言惊讶不已,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这个傅洽可不是寻常人,他曾是当初建文帝的主录僧,当年朱棣奉天靖难,攻入了皇宫,但是宫苑里的一场大火,建文帝消失的无影无踪,当时在现场的,就只有这个傅洽。
朱棣登基,虽然宣布建文帝已经被烧死,但他到底是死是逃,没有人知道,包括朱棣本人,但所有人都觉得,只有这个傅洽是知道建文帝真实下落的。
可这个傅洽却是相当的嘴硬,什么也不说,朱棣气的牙痒痒,却又担心杀了他,永远失去了建文帝的下落,于是便将他关入了北镇抚司诏狱,这一关就是十五年。
而今这傅洽,也年近八旬了。
汤宗盯着这道背影,缓缓走出牢房,来至傅洽的前方,隔着粗大的木桩看着他。
只见傅洽依旧双目紧闭,一手持佛礼,一手滚念珠,他形如枯槁,在牢里这么长时间,他头上是苍苍白发,嘴边是髦髦白须。
薛明上前道,“汤大人,圣上有旨意,这傅洽是要犯,万不能有所闪失,也不许任何人探访。”
汤宗道,“镇抚使放心,我知晓利害。”
纪纲道,“汤大人,这傅洽可不似那普密蓬,十五年了,能吃能睡,端的是一股子好精神头。”
“他若不这样,你与薛镇抚使怕是顾不好交差。”汤宗道,最后看了一眼傅洽,便准备离开。
不想那傅洽却突然睁开了眼,看着汤宗,他年纪虽大,但眼神却极为清澈,一点不似八旬之人的浑浊,不愧是修佛之人,“汤大人,何为是非善恶?”
他开口问道。
汤宗回头,与傅洽四目相对。
十五年了,他甚至依然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深深的怨恨,汤宗知道傅洽虽然面上说的是佛家禅问,但考虑到他的身份,这话说的是你汤宗明明知道建文帝是是、是善,朱棣是非、是恶,为何还要甘心做他的臣下?
“傅洽,是非善恶,非你佛家就能评判,也不是你几句地藏经就能悔恶扬善的。”汤宗道。
地藏经,就是傅洽方才念的经文,这傅洽身份敏感,汤宗说完,不敢多逗留,免得被人在皇上那里搬弄是非,快步离开了牢房。
其实他此来原本还想要见一见耿通和那个刺杀汉王的凶手的,可皇上不让他一道审查此案,他就不能过问,免得又被小人进谗言,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