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吵杂的马蹄声消隐在了寒风之中,王庭汗帐,灯火通明,本是宽大的汗帐因数十人的进入而略显拥挤。
帐篷的上方,是一只皮褥软榻,软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玄黑袄衣之人,此人长发扎成了数道细辫随在肩头,颧骨微凸,浓眉如泼墨而画,宽大有力的手掌正拨弄着一柄银鞘被磨得光亮的匕首。
“锵!”
五指弯曲,匕首被拔了出来,刺眼的寒风也随之跳跃了进众人的眼中,惊得那八个部落首领面面相觑,皆是低首不敢多言。
“父汗。”
大王子扎特移步上前,弯身轻声唤了句,待看到努哈尔抬起首,这才又是低声道,“父汗,各部首领已经到齐了。”
手指在匕首锋利的刃口上抚过,努哈尔似在自言自语,“这把匕首跟随我多年,当初便是用他割开了耶摩的喉咙,自从本汗入主王庭之后,就没有再见过血,这一晃,也有十数年了。”
说话间,努哈尔将手中的匕首在指尖转动了几番,隐隐铮鸣的声响在寂静的汗帐中传散。
既已出鞘,不见血,又怎会收?
而这匕首饮尽了草原诸多部落首领的鲜血,此番再度出鞘,这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大汗英勇,带着八大部落坐拥草原万里,我等无不是敬服万分。大汗只需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巴尔特的儿郎定当是奋勇向前,绝不退缩半步。”
说话之人紧挨着津胡儿,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高大许多,虎背熊腰,穿着皮袄,宛若一只双腿立着的熊瞎子。
“左贤王说得不错,土莫昂一族也愿听从大汗调遣。”
另一个身材瘦弱,须发洁白的老叟出声附和着,说罢,朝着扎特看了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的笑意。
开口的二人乃是匈奴左右贤王,顺卜岭与兰买提,有他们这一出声,其余赶来的部落首领哪里还迟疑,纷纷说着忠义之言,生怕自己的迟疑少许会让努哈尔产生厌恶,从而失去这次南下的机会。
曾经,最为强大的匈奴为楚国所重创,数百年来,体疲民弱,一直盘窝在草原,不敢南下半步,直到楚国消亡,也未能出兵一雪前耻。
更可恨的是中原内乱不休,想要一举灭之,却有心而力不足,此等遗憾,使得多少族中先祖离世时最不能瞑目而去?
休养生息百年,兵强马壮,体内有着沸腾血液的他们早已经是忍耐不住,可惜可汗努哈尔始终不愿,也只得作罢。
如今,这沉睡的狼王终于醒了过来,一想到数十万的铁骑奔驰在浩荡的草原上,仿若黑色的泥流冲破李唐与刘汉的城墙砖石,席卷整个中原,即便是年近风烛残年的兰买提都觉得口干舌燥异常兴奋。
“锵!”
又是一声清脆之音,匕首被送入了银鞘,蹦出几颗零星的火花。
高大的身躯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虎目凌厉,眉宇间豪情可睥睨天下,“明日寅时,大军出征。”
闻此言,帐中其余之人纷纷抬首望向了努哈尔出征之事,他们早已知晓,可不知的是哪个部落为先锋。
大汗既然发兵南下,攻打中土,心里想来是有着完全之计,此行不消说,定会旗开得胜,因而作为先锋的部落,必将要传颂千古,这等荣耀,何人不想?
“巴尔特与土莫昂两部各摔五万大军为先锋,分取阳曲与下邳,喀尔喀、珞巴为中路,随本汗而行,科尔切、平泮为右翼,纳西、喀喇沁为左翼!”
努哈尔话音落下,顺卜岭与兰买提欣喜万分,其余部落首领虽心中有所不满,但是想着他二人乃是王亲,自不敢多说,也是跟着领命谢恩了。
大军出发,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正当八大首领要散去做些准备时,再也按捺不住的津胡儿走上前,“父汗,孩儿愿与舅父一道,为父汗攻寨拔营,替大军将去路给荡平个干干净净。”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与欢喜,整张脸显得有些扭曲,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扎木嘴角浮现出的一丝轻蔑,也未瞧见本是嬉笑的顺卜岭皱起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