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一语未发,冷冷地看着朱放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能走吗?能走的话就跟过来吧。”抛下了这么一句,陆羽便转身踏上小径,向钟山的高处总偶去。
瞥见身旁的洛淼,朱放便知已无路可逃。他所能做的,只剩下挺直腰杆,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沉重与踉跄的脚步一前一后,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绕到了钟山的另一侧,将王斓的墓碑和陆羽的小屋尽数抛到了身后。
山路的一侧是断崖,足有数十丈深。崖下林木蓊蓊,怪石丛生,在入夜时的微光中隐约可见。其间偶尔有咆哮声响起,不知是何种噬人的猛兽。
陆羽在此处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朱放也随之停了下来,默然地看着陆羽的背影。
在朱放身后五步远的地方,洛淼静静地站在那里,将朱放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入眼中,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陆羽转过身,用冰冷的目光迎上了朱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羽不是泥古不化之人,自然也不会想着给朱放一个公平决战的机会之类的事情。他是一定要杀了朱放的,只是在他临死前,想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罢了。
朱放盯着陆羽看了许久,然后才不甘地道:“我不明白,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了杀你,我找到了李泌李大人,早年李大人因故曾向我许诺,会无条件地帮我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但我向他提出想要杀你之时,却被他婉言拒绝。后来,我又费大力气找到了丽景门的高手。但他们一听说目标是你,立刻就撒手不管了,哪怕我给双倍的价钱也毫无用处。”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朱放轻轻地摇着头,脸上溢满了不甘。
陆羽心中只觉得好笑:李泌自不用说,丽景门的人要么是李静忠的部下,要么是高力士的亲信,上峰不下令,他们又怎么敢动陆羽?
如此一来,他眼中的朱放便更加可怜了。于是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他们为什么不帮你呢?因为我是前太子李瑛的儿子啊!”
说完,他便伸手一推,满脸惊诧的朱放向后一倒,从断崖处跌了下去。伴着一阵凄厉的叫喊,消失在了越来越深的夜幕之中……
长安,杨府。
年关刚过,便又迎来了上元佳节,杨府上下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每个下人都拿了不少的赏钱,几乎整天都在笑着。
然而在这群笑着的人当中,却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穿梭而过。
走在前面的,是杨国忠之子杨晞。此时的他完全不见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反倒显得无比的谨慎。不过谨慎之下,却还不时地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则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将面容隐在兜帽之下。
穿过宽敞的前院,两人径直地来到了安静的书房门外。杨晞也不打招呼,抬手便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的那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杨国忠正在书房里看书,但见两人进门便立刻放了下来,显然是正在等着他们。
瞧见自己的父亲,杨晞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他来到杨国忠近前,眉飞色舞地道:“父亲,事成了!杨兄答应配合我们!”
“是么?”杨国忠却没像他那般欣喜,他漠然地应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向杨晞身后的人:“杨大人,犬子说的是否属实呢?”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副满是风霜的中年面容:“回大人,公子说的句句属实。”
“李相可是你的岳父啊!你这么做不怕做噩梦么?”杨国忠嘴角带笑地问道。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父亲,您此言何意?”杨晞对父亲的言语很是不解,“李林甫那厮,生前不可一世,如今他俩腿一蹬,可到了咱们出气的时候了!”
杨国忠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等我死了,又该轮到哪家出气呢?”
“这……”杨晞被问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了,按计划行事吧。”杨国忠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书房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抬起头,望向了挂在墙上的一副字。那是一副《前出师表》,笔力雄劲,如龙如蛇,每一笔似乎都彰显着笔者的烈烈雄心。
没人知道,这幅字是李林甫临终前赠予杨国忠的。
“李相,实在抱歉。”杨国忠对着那副字轻声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安禄山的信任,您地下有知,还请宽宥小人,并保佑我大唐国运昌盛。”
说罢,他双手合十,对着那副字伫立良久,良久……
天宝十二年的正月刚过,皇帝便降下圣旨:已故太尉李林甫生前同叛将阿布思约为父子,意图谋反,故削其官爵,抄没家产,诸子流放岭南、黔中。掘其棺木,改以庶人之礼安葬。
这一罪状,有阿布思部落的降将与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共同作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另外两个高大的身影,在幕后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