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芝罘岛上只有他们一家人,自己如果真的死在这里,父亲该怎么办呢?
五脏六腑烫的快要烧着了,四肢百骸却冰冷的像是要结了冰霜。林帆仰头吐出一口浊气,努力翻了个身仰面向上,摊开双臂,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天空是遥远的浅蓝色,遥远而不可触及。好像,伸出手去,怎么用力也触碰不到,就和他的生机一样。
其实自己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况。父亲用尽了方法为自己延绵生命,可是这天命哪有这么容易逆了去呢。
这个时候一股清凉毫无预兆的从腰侧升起,还没有到达心脏的时候就被灼热吞噬,林帆却因此打了一个激灵。
是了!他身边还有雪芝!
既然找到了一点点的生机,林帆也绝不迟疑,反手就从腰间拎起那几株还没有枯萎的雪芝,毫不犹豫的就塞进嘴里。枝叶苦涩,只有那小小的珠子透着一点的甘甜,他用力的嚼着,力气大到咬破了腮帮他都不自知。
不能死,还不能死。他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机,他怎能让它白白浪费。他死了的话,父亲应该怎么办呢?!
雪芝吞下去没有像林帆预料的那样立马奏效,反倒是寒冷与灼热更加激烈的在体内翻涌。他有些认命了,努力睁着眼睛看遥远的天空,浑身上下的疼越来越没有极限,他能感觉到鲜血从自己的嘴里流出来,从鼻孔流出来,耳朵里也是,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了,他就要死了。
死亡也是有尊严的一件事,林帆心里响的只有父亲这一句话。他咬着牙,绝不出声,他绝不在最后的时候像畜生一样呻吟发狂。
意识早已经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的,林帆似乎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叹息,不是人的声音,反而像是风从空洞的地方涌出来发出的声音,可是他明明白白的感觉到那是一声叹息,苍老,悠远,传到了很远很远的远方。
林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火焰一样的颜色穿过窗户铺了整整一身。鼻间是熟悉的草木的香气,他往下缩了缩,让蓬松的被子盖到鼻子上,贪恋着这一点点的温暖。
得救了,回家了。
心里出奇的平静,也出奇的疲劳。这个时候他只想再好好睡一觉。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父亲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林帆转动眼睛去看,一碗清粥被父亲的劲道甩到他的面前,却又被细小的风流裹挟着慢慢的落在了他伸出去的手上。
身上已经不疼了,那些极致疼痛消失了,一如往常他大病醒来之后。所以他才感觉那么的轻松和平静。碗落在手上,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术师练法,武师练武,很少有人能够两者兼修,也几乎不会有人两者兼修。林墨却是一个悖论,他不仅术法精湛,单论武,也是通晓颇多。
林帆曾经求着林墨教他,可是林墨说没有必要。林帆只要能够学好术法就行,练武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与精力。从小到大,林帆就知道父亲会很多很多的本事,只是林墨除了术法都不愿意教给他,因为什么却也不说。
林帆无法,也只好断了这个念头。再说练武者实在是少之又少,为此和父亲争论也没有必要。手里端着粥,此刻林帆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父亲,您怎么找到我的?”
“喝粥,喝完再说话。”林墨沉声道,身子坐在门口,夕阳落在他的身后,照不亮的阴暗中他鬓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
林帆只好先乖乖的喝完粥,父亲素来严厉,他可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你下落雪崖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出事,所以直接去了那里,顺着绳子就找到你了。”林墨面朝门外,并不看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下蜿蜒的鲜血。
“父亲,您怎么会顺着绳子……”林帆没有说完说完,心里一跳,声音都抖了,“您开了天眼?!”
“休息吧。”
林墨起身关门就走了,林帆不敢拦,只是呆呆的坐着床榻上出神,眼前一直晃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半响后,终于伏在被子上幽幽的哭出声来。
此后三年,林帆终于收敛了心思,跟着林墨好好学术法。林家的孩子天生对术法有着亲和,虽然林帆算不得什么天赋卓然的孩子,可是好歹也算是小有所成。
术法,这种夺天地之灵气化为己用的法决,不知道是何时开始流传在世间。个人天赋不同,修炼的术法也各有偏颇。金木水火土,五种术法属性,风火水地,四种术法法决。据说此种划分是按照荒古之时的四位镇守神兽座下的护法所命名。
他们生活的这片天地由来已久,从传说中的盘古开天辟地,到后来的女娲氏造就万众生灵,然后是神族,妖族和人族三族并存的荒古时代。荒古大战之后,神妖两族纷纷衰落,只有福泽绵厚的人族侥免于难,在这片宽广的大地上延续命脉。因为荒古大战,整块大地也裂出些许碎片,在此后的几千年里,形成了被结界包围的小世界。
芝罘岛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世界。
林帆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或许,从一出生,他就从未离开过这里吧。
经过三年前的事情,他也彻底不再想着动不动就要跑出去的心思。每天陪着父亲,晨起暮落,春花秋枯,静卧这片山水森林的玄妙,闲读父亲浩如烟海的藏书。
只是他还不懂,有些话被当做诺言说出,就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十九岁,他还是踏上了离开的路程。
林墨,字远白。过往成谜,法力高深。知道世人所不知道的巨大秘密,并为之牺牲一切。
林帆,未及冠。天性善良,身子单薄,极为崇拜父亲。是上天选中的,将要承担八方风雨的瘦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