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横剑,面上还是那似乎很靠不住的笑容,学究气度里流‘露’着几分轻佻。()然而他掌中法剑符篆燃着灼红焰‘色’,却让今夜无论是人是妖,都不得不收起哪怕细如一丝秋毫的轻忽之心。
桃千金这口法剑实在太不讲道理,你若是人,这剑有断金穿‘玉’、破甲折骨之利,你若是妖,这剑有斩邪诛恶、焚魂化魄之威。并不是随便什么山中禽兽成‘精’化怪,就有磻溪江氏那样的龙脉遗泽,天生便得了蛟鳞和御水之术两重防护,可以在这口法剑面前全身而退的。
很不巧的是,今夜被地夷夫人召至莽山原上充作护卫的这些角‘色’,虽然妖力深厚已经勉强可算大妖一流,却偏偏除了一个旁参佛法却又嗜好人血的寒林尊者奢摩罗,大半都是些‘阴’气过重、走了邪诡一路的真正妖邪。
正好全都被魏野这手‘洞’阳剑祝属‘性’克制着。()
黄衫胖子身为窀穸三友之首,修为与见识都比他那两个尚不能全然脱去本相的兄弟高出太多。此刻高踞在滑杆之上,神‘色’看似淡定,然而他握着铜鱼符的手却是不自觉地抓紧,指节微微地泛出白‘色’来。
窀穸者,坟墓也。窀穸三友的修炼皆自荒坟野墓中来。黄衫胖子相比较而言还算好一些,不过是于‘操’魂役鬼一类邪术上造诣较深些罢了。而那个浑身长满触手般蓬‘乱’‘毛’发的老二和喜好吞食人‘肉’却又只剩半副枯骨的老三,原形既然尚未蜕变化去,身上‘阴’气又浓郁如斯,简直就是面前这人和他手中这口诛邪法剑的最佳斩除对象。
人活七十,谓之古稀,黄衫胖子早已经历了数个甲子,好几个古稀,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便没有见过如此狞恶的剑,如此凶残的人。()仿佛这剑,天生就是妖邪鬼物的克星,就是为了杀伐非人之物而生一般。
传闻里,从幽燕那样风俗粗野的土地,到益州那等群山围绕的平静膏腴之地,近年来也有些方士到处设坛。益州的鬼神若不是主动与这些方士以各种方式结盟‘交’好,甚至将‘女’眷嫁与方士们联姻,也很难维持旧有的‘门’庭。哪怕就算如此,倘若对这样的局面有所异议,便要面对被驱逐甚至被斩灭的下场。益州的妖邪鬼物,更是死伤惨重,多少令人羡慕的大族就此灭了‘门’、绝了户、断了传承。
然而比起消息断绝,只有一二带着血‘色’的传闻远来的幽、燕、青、徐之地,这样的情形也居然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但是看着今夜这柄焚火凶剑,黄衫胖子对于局势的判断微微有些动摇。()
种种杂‘乱’心绪,最终化为了这铜冠黄衫的大妖一声慨叹:
“这个世道变了啊。”
世道变了,心绪却要收拾起来。黄衫胖子如藕节般的手指轻轻一捏铜鱼符,那尾铜铸的鱼儿,便像是涸辙之鲋终于得了一升半斗的活命水,顿时似活物一般在黄衫胖子掌间跳动起来。
铜鱼动,自黄衫胖子所乘的滑竿之下,黑气顿生。
黑气自山石之间生出,黑气自土罅之间生出,黑气自黄衫胖子所乘的这架滑竿上生出,黑气自抬着滑竿那四个不似活人的轿夫身上生出。()
立在最前方的那名轿夫脚边有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只比米粒略大一些的小黄‘花’瑟缩地开着,像是畏惧般地微微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