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羌军大营之中,歪坐在冰晶王榻之上的贺兰公也看到了这个分外血腥的场景。
这位西凉鬼神之长,或者说西凉鬼神中的兼职强者,面上却丝毫不见怒色,只是颇为赞赏地注视着面前的那一幕。似乎羌军们不断冲向番和城,又不断地被弩箭射穿的场面,对他而言,是一场绝妙的盛大戏剧一般。
在他的身旁,那座越见高大的尸山之上,形容越发槁枯的遍照老僧还在喃喃地持诵着《俱胝菩萨最上持明经》中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经咒:
“——尔时,有事火外道,兴行神变,现大火焚烧坛城相。三界有情,好善众生,皆受是火,苦楚遍入肢体,苦痛绞结缠身,高声大叫,惶怖惊走。彼外道者,又作咒令,铁箭如蝗,割剥众生,伤截股肢,出其五脏,肉露筋折,入肌破骨,烧热焦烂,火毒彻髓,苦痛叵言……”
随着遍照老僧的吟诵声,他袒露在袈裟之外的枯干皮肉也随之发生了异样变化。烈火焦灼的伤痕、长箭穿透皮肉的血洞,不断地在遍照老僧的身上浮现出来,又飞速地消失无踪。
有时,遍照老僧的胸口皮肉溃烂,露出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有时,他的手臂上开出三棱形的创口,殷红血液疯狂喷涌。
有时,他的全身浮现出被严重烧伤后的脓肿,黄色的黏液不断地从全身渗出。
不仅仅是肉身上出现了这种种恍如地狱刑罚一般的恶相,这种痛楚也一一地传达到了遍照老僧的心神之中,扰动他的禅念不得安住。
伴随着这种种如真似幻魔考的,还有一声声萦绕遍照老僧耳畔的悲号。
“救救我啊!”
“好烫!好热!好……难过!”
“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活够!巴赫拉姆大君啊,我不想死!”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煎熬……我应该已经战死了,这折磨要到何时结束?”
“天国呢?……阿胡拉玛兹达的天国呢?为什么我在这里,这里是恶魔的黑狱吗?神啊……”
面对着种种质问,种种悲号,遍照老僧的双眼早已不复清明之意,只是不断地涌出大滴浑浊的眼泪。
一开始,还只是眼泪。
很快,眼泪中透出了异样的红色,更增添了遍照老僧周身的血腥味。
随后,从他眼中淌出的就变成了黄浊的脓液。
最后,连脓液也不复涌出,只有一道道似无形似有形的黑烟般的怨气,从遍照老僧干涸得连眼珠都不存在的眼眶中汩汩流出。
尸山映黑气,这已经不是人间,而是地狱之相被召唤到了现世!
面对着遍照老僧身上发生的异变,贺兰公却浑若不觉,只是赞叹般地一抬手:“敬高僧那让人钦佩的慈悲心,为了佛门菩萨道的真谛,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