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刺史董卓,此刻就立在显美城头之上。
这位继凉州三明之后,最为人们看好的凉州重将,此刻早已除了梁冠、公服、青绶,换了武将装束披挂齐整。做官到了董卓这个地步,一身行头自然都是顶尖的货色,头上的亮铜兜鍪、山文铜甲,都非万钱不能置办。只是这位并州刺史并不佩剑,腰间反倒挂着一口颇有古拙气的阔刃直刀,刀柄上缠青丝,也做鹿卢剑柄形制,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紧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的段罔、张规这班凉州各郡太守,都是久历宦海的人物,此时的仕途前途又全握在董卓手里,巴结还来不及,哪会触这眉头?
只有孔璋这个谒者仆射,依然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洛阳名士派头,与董卓言笑晏晏:“璋在洛阳,所往还的将门俊彦也不算少,多是佩玉首之剑,仲颖兄却是与众不同,大有君子风致。”
段罔与张规等互看了一眼,只是腹诽道:剑珮绶璜,才是君子气象,佩刀者不是武夫便是黔首、游侠儿,哪有什么君子风致?
董卓听着孔璋在这个当口还要闲谈扯淡,也不愿驳了这位谒者仆射面子,只是淡淡道:“卓少年时,躬耕于故里,于石下发得这柄古铁刀,上有山云之文杂错,锋口刚利,斫石如泥,所以随身佩服,一日不离。这数日来,此刀夜夜于匣中发出鸣啸之音,也不知此番征羌,能不能叫它饱饮贼人之血乎?”
听着这杀气四溢的话头,段罔、张规以下,人人都只当没听见,只有孔璋笑道:“神物遇主而显,可见仲颍兄真是名将种子,不令吴起、孙膑专美于前!至于让锋刃饮血么……”
他一捋胡子,笑说道:“还请仲颍兄稍安勿躁,探马不是来报,番和城异象渐去,那十里外犹能望见的红光也自黯淡。想来贼军妖法不灵,攻势大挫,我军又饱餐一顿,整备齐整,正是奇军突出,一举杀出,建此不世奇功之机也!”
听着孔璋这般说法,董卓也只是矜持地略将头一点:“但愿事事皆如仆射所言!”
董卓点了头,段罔、张规这班人,也是纷纷善颂善祷:“董公用兵如神,王师雄壮如斯,战必胜,攻必克,自是一举功成,再无疑的!”
“国有董公这样良臣,实在是国家之大幸,天子之大幸!”
“董公立此殊勋,我等能附骥尾,此遇之奇,也是多蒙董公爱重!”
他们口上这等不使钱的好话拼命送出来,董卓也不客套,转过身来向着这些凉州守臣一拱手:“诸公且不要忘了,剿灭羌贼时候,还有一场官司要打。那魏谏议在凉州做的好事,办的好差,总要落一个说法,总要诸公出力。所以就请诸公随董某一并走这一趟,切不可忘记了!”
这句话一出,方才还口若悬河的段罔、张规这班人,顿时全都哑了火,再开口不得!
开什么玩笑!跟着董卓这肥厮上阵?前面那羌军可是有妖法在身的!虽然听说那姓魏的也是结交方士与太平道中人,颇有异术,方才勉强守住番和城,换了董卓这大军上又真能稳操胜券了么?
一个不好,剿贼不成,反倒被贼剿了,大家上哪里说理去?
倒是得罪那什么魏谏议,倒没什么大风险。大军面前,一个仗着方术而得了如今位置的幸进小人,能还有什么讲话余地?直接拿下去泡粪坑都是轻的。
只是为什么不能让大家多在这显美县待一待,非要跟着你董仲颍上战场去招那血光之灾?
这等心理活动下,人人面上神色都有些僵。董卓也懒怠理会这些货色,朝着两旁侍立的亲兵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招呼几位太守上马!再传某的军令,大军开拔,去剿了那班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