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魏野一拍扶手,李大熊嗷然一吼,随即拉动紫云降真车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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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朝的太平年月,虽然从北到南,几乎没有一处府县不曾遭过灾,水旱蝗瘟是变着花样地来。
但是总有那么几处城市享有了豁免权,而显得分外可爱些。
被盐商们的奢靡花销而成全的扬州不用说了,这个十八世纪华夏大地上最繁华的运河都市,养育了最多的市民人口,涌现出了清代人数最多的音乐家、戏剧家、美食家、园林建筑家与文人书画家。所谓扬州八怪,不过是这场广陵醉梦中一个侧面的剪影而已。
而京师,固然是数百年被皇家、宗室、勋贵、京官们撑起来的一座大都会,但是民间的享受也不算差了。
端阳未过,十三陵的樱桃先抢着登了盘。但论香气,樱桃还要逊色怀来的虎拉车,紫红透亮的一盘虎拉车,放在屋里不多时便散出满室甘香,软熟的虎拉车入口绵软沙甜,自有一股不同于樱桃与杏子的甘美。
虽然富贵人家是不稀罕吃它的,但是每年只守着几斗老米、发黑陈银子过活的旗丁人家,这样卖不出高价的便宜果子便是夏日里不可多得的美味。
等到花红、朱李、玉皇李都渐渐退场的时候,便该着庞各庄的西瓜与平谷的肥桃争一争夏日里的排名,不但水果们在竞争,便是推车的小贩们也是在较劲啊。
走过卖瓜的摊子上,便听得卖瓜的汉子这样吆喝:“块又大,瓤又高咧,月饼的馅儿来,一个大钱来,管打破的西瓜,亚赛过通州的小凉船来!”
卖桃儿的自然也不肯落后,不比卖瓜的吆喝起来那股脆生劲儿,他们吆喝起来就像是顶好的戏子在唱:“渴了水的来喂,蜜桃来喂,一汪水的大蜜桃酸来肉还又换来,玛瑙红的蜜桃来哎,个儿大,汁儿多,错认的蜜蜂来搭窝!”
卖酸梅汤的与照顾旗人的冰镇奶酪铺子,自然也不甘落后,只是他们多半是有着自己门面的,吆喝起来反倒要拘谨一些。
“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不信您就闹碗尝一尝,酸梅的汤儿来唉,另一个味儿呀。”
“冰镇的凌啊,雪花的酪,红梅的点儿啊,您请来尝一尝哪。”
这样的天气里虽然暑热,不过京官们享受着地方上送来的冰敬,书房里自然已经摆上了大块的冰。
就算是没有冰敬的普通人,也可以尝一尝冰碗——一碗冰窖里现起出的冰,上面盖着还挂露珠的嫩荷叶,将菱角、鲜藕、嫩杏仁排布起来,尝一口,只觉得暑热全消。
除了冰碗,还有小的香瓜,这种香气扑鼻的小瓜没有西瓜那样多汁,但是银白色又酥又甜的羊角蜜,却是夏天里京城宴会上少不得的衬果。
哪怕是不大会吟诗的旗人,当面前放上一碟摆盘精致的羊角蜜,也会自觉多出几分诗意来的。
夏季里,京城衙门里点卯也不怎样严格,不论是翰林院的编修还是六部的堂官,都有了更多的闲暇。虽然圆明园不是他们可以等闲出入的福地,可是京城里仍然有的让他们消暑的地方。
天气热的时候,在教习家戏班子有名的大人府上听几出戏,这个时候,雅部昆腔已经不大流行了,花部的热闹戏反而更衬这个炎炎夏日。
小倌们的脸上不时沾上几点香汗,便叫看戏的老夫子们心里头渐渐像是有猫抓一样,便是喝几盅酸梅汤也不见得消停下去,反倒会讨一壶菊花茶来喝。主家与客人,便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默契。
也有好静的人,便到潭柘寺、卧佛寺去,和当家的老和尚扯一扯禅门的公案,再享用一桌做得极精细又质朴的素斋。
只是最近传出些消息,京城几家有名寺院里做斋菜的厨子,其实都是用鸡汤在调味。这个消息,多少让几处有名的大丛林香火稍微冷清了一点。
当京城人最喜欢的牛乳葡萄开始出现在酒楼的雅间上,书斋的果盘里,便有久客京师的京官开始抒发故乡莼鲈之思,顺道为这南方少见的佳果写几笔竹枝词。
而随着牛乳葡萄的出现,人们也就明白,秋日将近,将要预备八月节,也要将箱子底下收藏起来的夹袍拿出来晒一晒了。
而卖酸枣糕的小贩,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在京城里多了起来:“吆喝的好,听我从头说根苗:不是容易上京城走这一遭,高山古洞深涧沟壕,老虎打盹狼睡觉。我上了树摇两摇,摇落了酸枣在地下用担子来挑。回家转,把皮剥,磨成面,罗儿打,兑了糖,做成糕。姑娘们吃了做针线,阿哥们吃了读书高,老爷吃了增福寿,老太太吃了不毛腰。瞎子吃了睁开眼,聋子吃了听见了。哑巴吃了会说话,秃子吃了还长毛。酸酸甜甜还去暑气,赛过牛乳甜葡萄,这是健脾开胃的酸枣糕!”
仙术士坐在紫云降真车上,恰好听见崇文门外,这一连串的叫卖声。微微一笑,随即向着一个随侍弟子点了点头道:“前面便是崇文门了,你们先将福康安的帖子取了来,给他们看看清楚。这崇文门税务一向是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和珅管着,这位和中堂可是个有名的要钱不要脸的狠角色,他麾下的税官更是有名的糠里榨油的辣手,可不要叫这帮认钱不认人的东西将我道海宗源看得轻了,也当成什么肥羊上来刮油才是。”
道海宗源的队伍,也恰在这个时候进了京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