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待金色阳光普照大地之时,狩猎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将士们的胄甲在映照下凛冽发光,换了绫罗胡服的娘子们英姿飒爽,旌旗在烈烈山风中招展作响。就在这人山人海,正是热闹之时。帝后銮驾,伴随钟鼓之声,华服的贵人们皆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路来,迎接这天地间至高的夫妇。
“陛下万寿无疆,皇后殿下长乐无极。”
在震慑山海的恭迎声中,一身玄色胄甲的天子杨崇渊行至最前,腰间配着那把虽未出鞘,却是敛尽锋芒,可破长空的天子剑。
同样身着骑射简装的李皇后则眉目端重,含笑间由一身火红胡服的御陵王妃李绥扶着。
“今日狩猎场上,胜者为王,不讲礼矩,不分长幼,但狩猎最多者,儿郎可得朕之坐骑疾风。”
此话一出,在场的儿郎们无不是兴之所至,欢声鼓舞,谁人不知当今天子叱诧疆场,麾下有数匹日夜相伴的绝世宝马,这疾风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若拔得头筹,赐下这匹天子宝马,那还不得是光宗耀祖,得尽陛下青眼?
眼看在场的年轻将军,年少郎君们正摩拳擦掌之时,一个女儿家的声音洋溢其中,恰如宝珠落在玉盘之上,动听之极。
“好漂亮的文豹!”
顺着声音而去,只见一着宝石蓝缀珠胡服,头戴朱翠发冠,遍身绫罗不仅未显世俗,反而华美异常的长乐郡主杨徽正站在高台边指向一处,目光中的热切毫不掩饰。
站在李皇后身侧的李绥眸中微凝,因为长乐郡主所指的不是旁的,正是昨日赵翌送她的金骓。
长乐郡主是杨崇渊同胞三弟梁王的嫡女,因着生来美丽,上面兄长众多,唯独她是梁王夫妇老来所得的宝贝女儿,自然而然一生受尽恩宠,前世便是嫁给了同为世家的太原王氏长房嫡孙。
可这一世因为世事变化,那王家郎君却是牺牲在了杨崇渊政变之日,死在了上官叛军的刀下。
还未过门,未婚夫便为国战死,为杨崇渊夺权而死,所以杨崇渊也对这侄女儿也格外恩宠,按理诸王的嫡长子可封郡王,嫡女也只能封县主罢了,而她却被破格封了长乐郡主,又恩准梁王举家回京,为其在长安城另寻佳婿。
就在这间隙,那长乐郡主已然欢欣笑道:“陛下只赏拔得头筹的儿郎,就不鼓舞鼓舞我们这些女儿家么?”
杨崇渊虽向来不苟言笑,对待儿子分外苛刻严厉,对待女儿侄女们却是随和。从前最为宠爱的千金公主远嫁突厥,其他女儿又因畏惧这位杀伐果断的天子父亲,所以并不如千金公主般在杨崇渊面前没大没小的讨他高兴。
倒是这长乐郡主,虽只小时候与杨崇渊这位伯父见过,如今入长安却并不生疏,更不怯懦,相反倒是会哄人的紧。
平日里做陇西的家乡吃食呈给杨崇渊得尽夸赞,又常常央求这天子伯父教她用连珠弩,骑马射猎,一时之间,倒让杨崇渊回到了从前教授千金公主的父女时光,感受到了在这些儿子身上所感受不到的天伦之乐。
这些日子眼看着这长乐郡主犹如烈火烹油般,虽非公主,却得尽公主之福气,之富贵。
李绥却是越发得出一个结论,杨崇渊的确是老了。
从前居安思危,野心膨胀的他何曾将这些片刻亲情温情放在眼里,对待千金公主也至多是宠爱罢了,而今终于坐在了他日思夜想的天子座之上,他却感受到了夙夜忧叹,不得不防夫妻,防父子,防君臣,防天下人的可悲境地中,独自守着这冰冷的宝座的孤寂。
才会渐渐感动于从前唾手可得的这些东西。
由此可见,长乐郡主是个聪明人,虽然和千金公主一样自小备受宠爱,却是没有被全然迷住了眼,所以一入长安,才能快速看清形势,知道如何对上这位连天家皇子公主们都捉摸不透的天子心性脾气,成为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
此刻听到长乐郡主如此讨巧,杨崇渊自然朗笑一声道:“阿娇说得对,那你倒说说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