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戎的精兵抵达上郡城郊已是几天后的深夜。太史信在此等候多时了。
全戎并没有大家印象中那样冷酷无情,“玉面阎罗”的威名更多时候是用来吓阻敌人。尽管他知道霍慎行已经变节,还是下不了杀手,甚至避免安排和霍慎行有交情的鱼羊、曹弘扬等人参与这次针对霍慎行的突袭,免得各人为难。太史信则是主动要求率队执行这次作战行动。太史信对当初霍慎行的境遇叹息不已,对霍慎行换回赵紫雁母亲的义举深表敬佩,但对霍慎行投靠倭寇的行为绝不饶恕。自古以来,兄弟之间各为其主的情况很多,但生而为人,要有底线,不能给这些人类的不肖子孙充当马前卒。太史信没挡住霍慎行的腐化堕落,但可以送他一程,当然,是送霍慎行上黄泉路。
领头的亲兵冲太史信一拱手:“按并州牧军令,我部两千人听候将军调遣。”
太史信回礼:“传我将令,全军向西北开拔!”
太史信的军令迅速传达,两千精兵向西北方向进发。领头的亲兵注意到,太史信的腰间有个布袋。新汉帝国时期,将军的粮食和水口袋都是放在坐骑上的,将军本人只需要穿好全套铠甲,并不需要带额外的口袋(毕竟将军要是跟逃难似地背几个蛇皮袋,既不美观也影响作战)。而古代军官又不需要随身带着手榴弹或者绷带包,行装简洁,太史信腰间的口袋显得十分突兀。
全戎的亲兵都懂得不要多话的道理,只是看了太史信的布袋一眼,并不言语。
太史信当然注意到亲兵的目光,他把布袋捏了一下:“这是我装战利品的袋子。”
那个亲兵点点头:“全将军有令,此战所有战利品全由太史将军处置。”
在战争的语境下,战利品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涉及战利品的问题主要有两点,一是战利品从哪来?你可能会说,战利品自然从敌人那里来。非也非也。鲁迅先生说:“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哪一面,但又属于无论哪一面。强盗来了,就属于官,当然该被杀掠;官兵既到,该是自家人了罢,但仍然要被杀掠,仿佛又属于强盗似的。”古代的一些官军其实和土匪差不多,都是杀人抢劫财物,普通百姓的财物在官军看来就是能用来发家致富的战利品。这些官军十分擅长劫杀百姓之后谎称打败了贼人报功请赏,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个专有词汇:“杀良冒功”。这样的官军,能获得百姓拥戴就有鬼了,所以杰出的军事家都知道军纪的重要性,岳家军、戚家军等威名赫赫的部队都是纪律严明的,只将从敌人手里获得的物资算成战利品。不过封建王朝大部分将领远远达不到军事家的水平,官军有时平叛不利未必是因为对方战斗力有多强,而是类似明朝末年,官军比土匪还坏。第二个问题是战利品怎么分。按农民战争的逻辑,谁抢到了战利品谁就占有这些东西。但是大规模战役,有攻坚的部队,有掩护的部队,还有收拾残局的部队。很可能是收拾残局的部队获得了绝大多数战利品,而伤亡巨大的攻坚部队一无所获。这样子谁还愿意攻坚?有人总结国军作战不利的原因就是遇到解放军撤出根据地的时候就一哄而上,抢东西个个争先;遇到硬仗的时候一哄而散,没一个愿意攻坚。这情况就像一些重男轻女地区的家庭逻辑:父母平时偏向儿子,在经济和感情上向儿子倾斜,拿着从女婿手里要来的高额彩礼补贴儿子;父母需要赡养的时候就想起女儿,让女儿多加照顾,从女儿手里接过生活费转手补贴儿子;家里的儿子也对此觉得理所当然,把钱挥霍完了就继续找姐姐妹妹要——谁要当这家女婿那不是吃饱了撑得。
太史信家境虽然只算小康,但他不爱奢华,靠着朝廷俸禄加上女皇的赏赐自然可以衣食无忧。他一向没有贪财的名声,之前率军作战缴获的战利品大多送给了女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次作战太史信居然专门准备了一个装战利品的口袋,着实让全戎的亲兵有些意外。亲兵觉得,也许是被贬上郡,艰苦的生活环境让太史信亟需物质方面的补偿;也许是太史信心灰意懒,干脆多集攒点钱财不亏待自己;也许是攒钱娶媳妇,准备辞官隐居……总之这次太史信忽然想要自己留下战利品了,幸亏自家全大人想得周到,提前下令此次战利品全由太史信处置,免得闹出不快。
亲兵的想法确实有道理,但他从一开始就存在逻辑漏洞:谁说战利品就一定是钱财或者物资了?太史信想要的战利品和钱财没有一点关系,但却远比金山银山更让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