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信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喝汤。口中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在长沙吃到的猪油拌粉以及油渣炒青菜。
黑胖子又去店老板那里买了一小碟猪油渣,“不小心”撒到了一个老男人的身上。那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已经被扯住。“我可不是好惹的!”黑胖子和老男人大打出手。
一众食客发现有人打架,纷纷起身逃走。店老板本来庆幸自己先收钱后卖饭的做法极有先见之明,忽然发现几个人居然把饭碗顺手端跑了,气得直骂人。
太史信也不含糊,扔下面碗转身就跑。他穿过了两条小巷,越过一辆挡路的小推车,径直冲进一家绸缎庄。
一进门,太史信就感到一股好浓的香气直冲鼻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穿着红、绿、紫相间的锦缎,面脸堆笑迎了过来用鲜卑语打了声招呼。
太史信没说话,因为那个小哥打招呼的措辞很奇怪,居然管太史信叫情哥哥。
那小哥可能是以为太史信听不懂鲜卑语,又改用汉语腻歪歪地叫了一声:“情哥哥。”
太史信深深吸气,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然后慢慢问了一句:“你这儿有‘广袖流仙裙’么?”
那小哥一愣:“什么?”
太史信重复了一遍:“广袖流仙裙。”
那小哥依然一头雾水。
挂着帘子的里间响起了一个声音:“断袖,请客人进来。”
“好家伙,居然叫断袖,怪不得……”太史信心里吐槽,跟着那小哥走进里间,看到一个造型有几分像诸葛亮的人。
说那个人造型有点像诸葛亮,指的不是羽扇纶巾、面如冠玉,而是她和诸葛亮一样,坐在两轮小车上。那衣着素净、留着男子发型的姑娘看到太史信,侃侃而谈:“我们店里有好几种广袖流仙裙,客官是要大明战神朱祁镇巡狩瓦剌时的那一件,还是大金忠臣完颜构跟秦桧百年好合时的那一件?”
太史信笑笑:“我要义薄云天大魏吴王孙十万扬威逍遥津时的那一件。”
坐在小轮车上的姑娘听到太史信对出了暗号,示意名叫“断袖”的小哥去外边等候。等到屋里只剩下两人,那姑娘开口:“残躯不能下拜,大野明林参见大人。”全戎在布置联络点的时候,不仅给联络点安排了暗号,还通过不同的暗号明确了不同的身份地位。刚才太史信对出的暗号,就是较高地位者的专用术语。不论来者看起来什么样,只要说出了这样的暗号,就会被联络点的人当作上官对待。
听到小轮车上的姑娘姓“大野”,太史信心下一动。迦叶城里的大野氏,那不是西凉侯的族人么,怎么成了全戎的线人?
大野明林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纸笔,方便太史信把需要告诉全戎的内容写下来。
太史信写字的时候并不担心被别人看到。全戎当年学琴的时候,为了把乐谱简单记下来,用一套符号来标注读音,后来还把这一套符号教给了太史信,帮着太史信记笛子的曲谱(现实中霍慎行也把某首歌的曲谱记成了)。等到全戎和太史信需要秘密通信的时候,猛然发现少年时那一套标注读音的符号,就是现成的媒介。太史信和全戎直接用符号把读音标注出来,另一个人看到信就可以直接读出来,免去了花时间“破译”内容的麻烦。而这种只有两个人懂得的符号,即使落在了拓跋力手里,也和天书差别不大。
太史信把信写好,折了一下递给大野明林。大野明林接过信,自己转动车轮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她又回来,向太史信报告说书信已经誊抄多份,由信鸽送出。
太史信点了一下头,看着大野明林的小轮车,若有所思。
大野明林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抬头说:“大人不必可怜我。我不能走路,却也不用他人照看。”
太史信摸了一下小轮车的车轮:“我哪有本事可怜你。我是想起了有个做大夫的朋友,自夸医术高明,连孙膑的腿都能治好。”这个所谓的“朋友”指的其实是“医魔”。当初在沈玄清的落脚点,太史信见识到了“医魔”收藏的人体经络图以及一个完整的人体骨架。太史信这面对尸山血海也习以为常的人,见到这么个骨架仍然吓了一跳——毕竟“医魔”的角色依然是个大夫而不是验尸的仵作。那次看到太史信的反应,“医魔”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自信地表示她靠着和死人打交道对人的筋骨皮有了独到见解,就算遇到孙膑那样的腿伤也能治。
听到太史信的话,大野明林眼中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暗淡下来。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多谢大人,我小时候骑马摔伤了脊背,治不好的。”
太史信拿起旁边的一把尺子,立起来放在桌上,看向大野明林:“据说,脊背上的筋脉受伤,纵使华佗扁鹊也无能为力。然而人要站起来走动,未必只能靠自己的腿。待此间事了,我问问精通墨家机关术的朋友,兴许能做个类似‘木牛流马’的东西让你站起来。”太史信口中“精通墨家机关术的朋友”指的是范龙飞。此前在范龙飞那里,太史信见到过有些类似西陆腿部铠甲的东西。范龙飞介绍说这个东西能够减轻人在行走时腿部的负荷,甚至可以帮助腿部受伤的人重新站立。那时候太史信又一次对范龙飞的技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