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弓弩之间,三千名黠戛斯和沙陀族的轻骑兵弃马挽弓,手捏羽箭虚搭在弦,五百名唐军弩手则食指轻抚牙发,锋利的长箭短矢冷冷地对着城墙之外。
弓弩手身后,二百名身披重铠的北庭刀盾兵如石像一般,面无表情地斜靠着堞墙,静待大战的打响。
城墙之上,滚木礌石、狼牙拍、沸水滚油等守城器械一应俱全。在士卒身后,数万辅兵和各族壮丁都被动员起来,他们沿着楼梯上下跑动,不断向城墙上搬运滚木和礌石。
攻城战一旦打响,辅兵和民壮将负责给弓弩手补充箭矢、投掷滚木礌石、烧火倒油和救死扶伤等杂事。
南城墙之外,东、西、北三面城墙上皆是如此配置兵力。
城墙里面,五百名工兵营的士卒正在赵达晖的指挥下,调整五十台配重石砲的位置和角度。
剩余的万余名轻重骑兵,均留守在城池之中的军营里厉兵秣马。只待王正见一声令下,体力充沛的骑兵们就会杀出城池,反击大食军的攻城部队。
南门城楼上,神色沉静、戎装在身的王正见俯视城内各处的兵力部署。目光所及,无论是北庭百战精兵,还是黠戛斯、沙陀部的游牧战士,在恶战即将打响之际,仍都保持着高亢的士气和昂扬的战意。
王正见身后,面色兴奋的北庭副都护阿史那旸、略显紧张的监军张道斌、狡黠的沙陀叶护朱邪骨咄支和冷漠的黠戛斯阿热李昆站成了一个半圆,簇拥在王正见身后。
北庭判官杜环、沙陀王子朱邪尽忠和黠戛斯王子李纪,则因为身份略低,站在了半圆之外。
众人四周,布满了神色警惕的北庭牙兵。他们或手持巨盾,遮掩着军中首脑;或平端硬弩,冰冷的箭簇指着城下。
“军心可用!”王正见满意地点了点头:“艾布•穆斯里姆肯定想着我军是软柿子,他带着十几万人,像个市井小贼一般,偷偷摸摸走了这么久,本想一口把我们吞了。却不知我军是块硬石头,他不仅没有沾便宜,还磕掉了两颗牙!”
“都护用兵如神,那艾布•穆斯里姆区区蛮夷,哪知兵法之精妙呢?”沙陀叶护朱邪骨咄支笑着奉承道:“何况都护手中还有神兵利器呢!弹指之间,就能将十万敌军烧得片甲不留。”
站在父汗身后的朱邪尽忠实在有点看不惯骨咄支的谄媚,他粗眉如聚,有心打断父汗的话,却畏惧骨咄支的积威,不敢开口。
王正见对朱邪骨咄支心中的小九九一清二楚,却笑而不语,并不回应。
聪敏的杜环立即开口应道:“朱邪叶护,有贵部和黠戛斯部与我军同心同德,别说十余万大食军,就是再翻上一番,也不必放在眼里。不过,那艾布•穆斯里姆千里转战之举却令某又愧又赞。事到如今,吾依然不知,十余万大食军,是如何绕开高节帅驻守的拓枝城?还有,艾布•穆斯里姆如何得知北庭、安西两军的兵力部署的呢?恐怕是有人通敌吧!”
朱邪骨咄支见杜环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瞄来瞄去,赶紧摆手否定道:“王都护、杜判官,我们沙陀部世受大唐恩泽,对天可汗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可绝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
阿史那旸见杜环三言两语就将朱邪骨咄支对猛油火的注意力扭转到了“自证清白”之上,也笑着接话道:“沙陀部和北庭都护府为世邻,我们但又所求,朱邪叶护从不推辞,贵部的忠心当然不会有人怀疑。只是,艾布•穆斯里姆对我军兵力了若指掌,实在有点古怪。”
“王都护、阿史那副都护,以在下看来,寻找通敌之人很简单,只要想想谁能从我军失利中获益最大即可。”朱邪骨咄支话里有话。
“获益最大?”阿史那旸咀嚼着朱邪骨咄支的话,若有所思。
“李昆阿热,你怎么看?”王正见不待阿史那旸再言,就转而征询李昆的意见。
“王都护,我们黠戛斯人身为华夏苗裔,岂会与西戎勾通。”李昆看不惯朱邪骨咄支的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议论道:“大食人如何得知我军动向,我不敢妄言。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也可能是大食探子无孔不入。不过,我们黠戛斯人十分清楚的是,回纥帐下有二十多万控弦之士,只派了一万人前来参战也就算了。可他们一路窥测河中地理风貌、四处拉拢送礼,究竟意欲何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