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西郊太子庄园中,建宁王屏退左右、举杯对雪,自言自语道:“空谷幽兰、清新自然,真有趣,绝非庸脂俗粉之流可比!”
长安城内,崔圆踏着薄雪走入家门时,望着堆银彻玉的庭院,下意识琢磨到:“凝,水坚也,乃严寒之气;颖,禾末也,禾穗谓之颖。崔凝……崔颖……啊?!”
“快,派人快马回青州,查一下族谱!”尘封已久的家族旧事忽然如奔涌的潮水,涌上崔圆心头。
“阿郎,城门已经关闭。还有,究竟要在族谱中查什么。”管家见崔圆暴躁,低低提醒。
“算了,你命人备好马匹和随从,某自有安排。”崔圆面色恢复平静,心中已决定让儿子回一趟青州。
待管家和仆役退下,崔圆喃喃道:“家丑不可外扬,若某没记错,都是族中宿老当年弄的糊涂事……”
暮鸦惊树雪,寒鹜守冰池。
霏霏风雪之中,庭州城外西郊,忽然冒出一支疲惫不堪的商队,他们显然跋涉了许久,正顶着鹅毛大雪向灯火点点的西大寺行去。
队列中有不少高大的单峰驼和骠骏的大食马,还有十余辆四轮大马车。骆驼两侧挂满沉甸甸的货箱,马车更是在雪地印下深深的车辙。
一名身着白色棉袍的虬髯武士骑在马背上,好奇地打量着前方巍峨的寺庙,茫然不知其用途。
“艾本尼,这不过是座佛寺,有什么好看的?”故意用黑布遮住左眼的穆台阿低声呵斥道。
“该死的异教徒,总有一天总督会带领我们将所有的异教寺庙全部付之一炬。”艾本尼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我觉得总督肯定不会认同你的想法。”穆台阿幽幽道。
“为何?总督不是总说要让真主的光辉照耀天下万民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焚毁佛寺?只需将里面的泥塑木雕捣毁即可,如此宏伟的建筑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礼拜真主的圣洁场所。”
“还是穆台阿千夫长更了解总督的心思。”艾本尼由衷赞道。
“嘘!我们已深入唐境,唐人甚是狡诈,有不少人精通我们的语言,切不可大意。”说到此处,穆台阿无端想起忽都鲁,心口隐隐发疼:“还有,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来自埃及的倭马亚商队,一言一行都不能露出马脚。”
“遵命!”百夫长艾本尼连忙点头,目光越过西大寺北部的树林,盯着远处散落着数点星火的军寨,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所在。
怛罗斯大战后,善于琢磨的艾本尼如痴如狂钻研唐军的战法和战技,建议大败之后求贤若渴的艾布•穆斯里姆悬赏重金广征工匠,打造重铠和弓箭,训练连环重甲骑兵和强弓手,以对抗给呼罗珊骑兵带来奇耻大辱的唐军。
急于复仇的艾布•穆斯里姆当即采纳艾本尼的建言,并将之攫升为百夫长,调至乌浒商肆负责征集工匠、锻造兵甲。
为战胜唐军,艾布•穆斯里姆不惜增加苛捐杂税凑集军费,并让执掌乌浒商肆的穆台阿派出众多伪装成商队的探子,西至君士坦丁堡、东到长安,或用金钱利诱、或强行绑架,终于网罗了一批能工巧匠。
唐军驻扎在河中,使黑衣大食腹背受敌,攻势收敛。负责防备河中军西进的呼罗珊军,倒是有了三年多休养生息的空隙。
在艾布•穆斯里姆催促下,呼罗珊连环重甲骑兵已初步成军,弓矢技艺也突飞猛进。只是唐军弩机过于精巧复杂,强虏来的汉人工匠又寥寥无几,呼罗珊军穷尽人力物力,仅仅制作了数具射程有限的简易弩机,根本无法实现大规模生产。
更让艾布•穆斯里姆郁闷的是,北庭军对遇水亦燃的邪火和威力巨大的抛石机极其看重,派重兵将生产邪火和抛石机的军寨把守的严严实实。
乌浒商肆前后折损了数百名探子,也只是查出邪火的原料是种油脂、北庭抛石机的构造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单凭如此简单的情报,艾本尼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可能强迫工匠无中生有,复制出唐军的邪火和抛石机。
而数月前河中军和突骑施部一南一北,分兵两路突然越过乌浒水,如肆虐的狂风侵入呼罗珊,令艾布•穆斯里姆大为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