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观世相、热血忧大唐。
独自站在人群边缘的王霨扫了眼昭阳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大唐朝臣,发现其中熟人居多。
身份高贵的盛王李琦在家将的护卫下,端坐在舒适的彩棚下,四周围了一圈趋炎附势的官员,宛如群星拱月。平卢朝集使史朝义和中书舍人李仁之则有说有笑地贴身守在李琦两侧。
王霨与李仁之的眼神在空中曾有短暂的交汇,电光火石间,王霨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得意和挑衅,却并未放在心上。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在世时,王霨就未将李仁之、王准等仗势欺人之流视为威胁;而李林甫死后,王霨对李仁之的关注更是日益减少,因为他深信在朝堂争斗上,无论李岫还是李仁之都远不能与李林甫相提并论。
左相陈.希烈孤零零地坐在彩棚下,身边除了家仆再无他人。半年多来他一直被杨国忠挑刺,整日过得战战兢兢,再无往日的潇洒自在。
须髯飘飘的张均与担任北庭朝集使进京的北庭判官元载均为饱学之士,两人谈经论道、言笑晏晏。
王霨凝视元载片刻,心绪起伏不定。元载尚未抵达长安,杜环就用飞鸽送来一份密信,提醒王霨元载极可能是太子埋在北庭的眼线,他与程千里之死有莫大牵连,但苦无证据,无法将其驱逐。且元载深谙王都护心性,三天两头携妻子王韫秀登门拜访,令杜环投鼠忌器。得知元载讨得朝集使的职使后,杜环提示意霨务必留心元载在京行踪。
“元载,父亲因忠嗣大帅的缘故,视你如子侄。若查明你口是心非、欺瞒父亲,我决不饶你。”
王霨本想请苏十三娘出手监视元载,可她还在和王勇闹别扭;阿史那雯霞不是被霄云唤去入宫侍奉贵妃娘子,就是忙于陪师父散心,一点空闲也没有。无奈之下,王霨只好动用素叶镖师盯紧元载。这些素叶镖师虽受过刺探、跟踪的训练,但与精熟此道的公孙门相比,还是有些微差距。
官威赫赫、八面威风的京兆尹鲜于向一边睨视着范阳朝集使严庄和安禄山长子安庆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御史中丞吉温闲聊。
两年多前王霨初入京时,就在西郊若兮客栈见过鲜于向。那时他刚辞去剑南节度使之位,有品无职、失神落魄;后鲜于向揭发王焊谋反之功担任京兆尹,傲气渐生;待杨国忠继任右相,作为其最信任的心腹,鲜于向虽未如王鉷当年那般跋扈,却也端起架子,俨然以朝堂股肱自居。
“小人得志便猖狂,不足为奇。”王霨轻轻摇了摇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杨国忠本就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头芦苇,其鹰犬自然多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 山间竹笋。”
鲜于向官威虽盛,王霨却傲然不惧,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吉温。由于担心安禄山谋反,王霨早就安排人手跟踪、监视严庄和安庆宗,从而窥探到吉温与安禄山来往密切。
“身为李林甫党羽时暗中投靠杨国忠,如今又脚踏两只船,浑不顾双方斗得热火朝天,打定主意要火中取栗,真是老奸巨猾、胆大妄为之徒。不过,我想借助的,也正是他左右逢源的秉性……”
面容俊秀的高仙芝和亲自担任朝集使的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聚在一起,一对老搭档时而激昂、时而沉重,不知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龙武军兵曹参军事高云舟和飞龙军司阶高云桂如两尊金刚力士守在高、封二人身旁。
春风得意的王思礼轻拍王勇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朝野皆知,哥舒翰在元日大朝会前上表,欲任王思礼为陇右河源军使,显然是打算栽培王思礼为陇右节度副使。杨国忠对能征善战的哥舒翰格外倚重,自然无所不从。即将一跃成为大唐高阶武将的王思礼已成为大唐边镇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兀自站立在角落里的河中朝集使李定邦双臂抱着胸前,冷眼打量丹楹刻桷的宫阙,对眼前的喧嚣漠不关心。李定邦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令王霨迷惑不解。
穿越以来,有个人始终令王霨琢磨不透,那就是河中兵马使李定邦。他祖上乃凌烟阁功臣、卫国公李靖的弟弟李客师,其父李令问是李隆基在藩时的亲密玩伴。后虽家道中落,但其家族与大唐宗室依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李定邦却死心塌地甘当阿史那旸鹰犬,对朝廷敬而远之。虽说阿史那旸温雅如玉、干净如溪,令人心折,但王霨经父亲点拨后,已隐约察觉到阿史那旸的勃勃野心。而王霨不相信跟随阿史那旸多年的李定邦会毫无所察。
“有父亲和封常清在,北庭和安西两军将一北一南钳制住河中军,加上沙陀部和突骑施部的牵制,以阿史那旸之精明,当不会逆天行事、明知不可而为之吧。”王霨盘算碛西局势:“当务之急,还是凝神聚力驱散安禄山谋反的可能,利用朝堂争斗因势利导,铸造制度牢笼,彻底削弱、分化节度使日益膨胀的权力……”
想到飘荡在大唐上空的战乱幽灵或将消失,王霨不由觉得几分轻松,脑海里翻涌出刚来长安时的情景:“转眼入京已两年,三年之期近在眼前,何时才能与霄云一起离开长安呢?”
长安的风流繁华固然令人沉醉,可变幻莫测的风云也令人畏惧。穿越前,王霨大略知道盛唐时代对河中进行过行之有效的治理。可翻阅史书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则是另外一番滋味。不过,即便是在大唐国力的巅峰时代,长安朝堂对于碛西诸地依然不够重视,满朝文武多少仍视之为化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