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意,可是以步守堤、以舰为援、以骑巡弋?”王霨不忍心让受伤的王正见劳心费神。
“素叶水师不仅有战舰,还有运输舰可为退路……”王正见孺子可教,甚是欣慰:“传令,命王兵马使、马别将且战且退,引诱敌军至大堤之前。”
行宫烈焰势未缓,风烟滚滚胡骑满。樯橹翻腾波涛怒,杀气腾腾冲云散。
呼吸着混杂尘埃的焦灼空气,史思明催马从浮桥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在通济渠西的堤岸上。早在撤军之前,史思明就已命人在离宫之北搭好浮桥。若素叶军追来,便可凭此桥调动兵马、分进合击;若唐军不敢尾随,分开浮桥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耽误行程。
“李璘小儿还没动?”史思明举着单筒望远镜迅速扫了眼战场,只见浓烟深处,战旗乱卷、人马交错:“行宫里的一把火,当令王正见父子胆寒,不成器的蠢材们怎么还在与敌僵持?”
史思明在牙兵护卫下,驱马靠近杀声震天的战场仔细观察片刻,当即明白为何战况为何依然胶着。素叶军依托数辆战车,龟缩在仅靠行宫的堤岸之上,熊熊烈火成为其右翼的天然屏障,泥泞的土堤则是骑兵最痛恨的地形,渠上残存战舰射出的弩箭石砲为唐军步兵提供密集掩护,逡巡于附近的北庭、安西、素叶诸军骑兵在舰船弓弩射程之内或进或退,纠缠不已却不硬碰硬,令人不胜其烦。
“倒也算得上精妙,可在铁锤面前,小花招毫无用处!看某先斩断北庭骑兵的马腿!”史思明冷哼一声:“全军冲锋,杀!”
平卢铁骑跟随史思明大纛冲杀之际,通济渠五牙战舰上,观阵瞭望许久的高仙桂急道:“殿下,平卢军倾巢而出,某虽不才,愿率于阗骑兵为先锋,里应外合,斩杀史思明!”
“不急!”永王一幅风淡云轻、智珠在握的样子:“乘敌之隙,方可摧锋折锐。眼下史贼攻势正猛,北庭军尚有余力,我军此时卷入其中,徒劳无益,当静待时机。”
“这哪是什么乘敌之隙,明明是卞庄刺虎之策,难怪王霨对殿下不甚信任。” 腹诽不已的高仙桂却不敢忤逆永王。
离京之前,高力士在张德嘉宅中密会高仙桂,宣读圣人手谕,命高仙桂、尉迟胜、卫伯玉诸将全力协助永王,击退叛军后,将攫升高舍屯为安西大都护、高仙桂为安西四镇节度副使、尉迟胜为安西长史、卫伯玉为安西兵马使。
高仙桂并不清楚圣人为何突然如此器重永王,但从手谕看,圣人俨然愿将安西拱手送给高家,以换取安西、于阗兵马死心塌地支持永王。
当然,圣人的手谕未经中书门下,只是个承诺,能否兑现尚是未知之数。但圣人下如此大的血本,可见他与永王所谋绝非纸上说的那么简单。
“高翁,素叶军兵力远在安西、于阗残兵之上,霨弟之才更胜某万倍……”高仙桂道出心中疑惑。
“霨郎君太聪明了……”面露苦笑的高力士摇了摇手,拦下高仙桂的追问:“仙桂郎君,到江陵后,万事以永王殿下马首是瞻。不过殿下调兵遣将之举,也望仙桂郎君用飞奴及时密报于某。”
高力士的叮嘱令高仙桂汗流满面,圣人对永王既倚重又防范,这趟差事可不好办。
“仙桂郎君,高家兴衰,全落在汝肩上了……”
“该死,若霨弟丧命于此,某可如何向霄云交代!”世上唯一能让高仙桂将圣命和责任抛在脑后的,也就是阿史那霄云的喜和忧了。眼见平卢军在史思明大纛指挥下,黑压压冲向北庭军和素叶军,高仙桂压抑不住胸中焦虑,打算再次请战。
“令兄身亡,高家风雨飘摇,切不可节外生枝。”高仙桂的胳膊被于阗国王尉迟胜拽住:
“高家……”沉甸甸的责任压得高仙桂喘不过气来,他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动地来。
随着史思明移纛至西岸,成千上万生龙活虎的平卢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唐军防线顿时压力大增,最后几辆四轮战车悉数被毁,庭州砲也被逐一端掉,弓弩手的箭矢消耗殆尽,气力衰竭的陌刀手、刀盾兵面对无穷无尽的箭雨,不得不放弃斜坡,缩在大堤上苦苦支撑、勉强维持,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游弋在外的唐军骑兵被数倍于己的室韦、靺鞨散骑缠住后,平卢骑兵和曳落河从一左一右,若两柄尖刀刺向唐骑肋部,唐军的骚扰战术顿时难以维系,不得不陷入苦战。
通济渠上,数艘战船从北方顺流而下,迫近箭矢、石弹即将用尽的素叶水师,或射火箭、或挥拍竿,令其无法支援岸上的唐军。千泉号运输船也不得不停靠在五牙战舰附近,不敢接近战场。
“十三娘,请护卫父亲大人和吾兄向南突围!”王霨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