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场暴风雨,事情终于闹明白了:原来,在私有的建筑工程队里面,有一条不成文的排资论辈的“规矩”——砌父木母,就是说,大工砌匠是整个施工队里面的主宰,是营生的命脉,关乎着整个施工队的生死存亡。就像一个家庭里父亲的角色一样,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同样是大工身份的木匠则只能是相互补充的辅佐从属地位,就像一个家庭主妇要配合自己的丈夫完善整个家庭的生计一样,“相夫教子”不可分割。
剩诸类于搬砖和泥的小工,以及烧火了灶的伙夫等等皆属杂役,不足挂齿。这个日益壮大的“川军施工队”,它的创建人,其实就是刀疤脸和许大炮,当初,许大炮在四川老家不甘贫穷,十几岁便只身一人来到省城,辗转各个建筑工地打零工,凭借着勤快聪明,很快剽窃了大工手艺,回到家乡自己组织了几个同行,成立了自己的砌工班子,开始周旋于相邻各地,小打小闹,渐渐有了些名气,
刀疤脸是许大炮的远房舅舅,一直流浪在外,到处闯荡,用四川的话来说,就是跑龙套的。后来,他拉起外甥许大炮的一班人马搭上了老牌包工头万秃子的宝船,开始了走南闯北吃四方的施工营生。
所以,和刀疤脸一样,许大炮也被施工队的老少爷们恭恭敬敬地称呼为“老板”,权高位重。在施工队里面,砌工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他们才是施工队的核心力量,拼杀在一线的主力军。
在施工队里面,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许大炮的徒子徒孙,这些人就是他的嫡系和心腹,而方脑壳是入赘到四川的上门女婿,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半个四川人,毕竟是倒插门嘛!他的手下只有一小班砌工,全部都是他的嫡传弟子。
为了防止方脑壳扩充势力,图谋不轨,另起炉灶,刀疤脸、许大炮当初就与他立下君子协定,钳制于他,规定任何时候,除了许大炮本人,其他任何人不得收徒授艺。否则,直接逐出……
而杨苕货之所以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乃是缘于裙带关系,原来,他是刀疤脸的小舅子,所以处处逞强,仗势欺人。但随着施工队伍的一天天壮大,经济收入的一天天增长,各项营建能力的一天天提升,很久,刀疤脸和许大炮舅甥二人就一直图谋伺机寻找借口挤走方脑壳,排除异己,拔掉这颗肉中刺眼中钉,一统川军施工队的天下……
终于闹明白了川军施工队的前世今生,一个头疼的问题摆了上来,现在大家既然撕破了脸皮,往后,在川军势力如此强悍的盘踞下,那将是草木皆兵啊!我自知和方脑壳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了……
“如果能低头,栓子老弟,我现在就去和刀疤脸商量商量,你可以投在许大炮的门下拜师学艺,和他学大工,这样,既不会破规,也如了你的心愿,也给了许大炮们一个台阶下,留点面子……”月过三更,方脑壳溜进我的寝棚,情真意切地劝导我。
“再说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我看这事,准能成!”见我迟疑不决,方脑壳又给我来了一颗定心丸。
握手言和,当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好事情,但是,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宁折不屈的年轻人来说,和曾经的“敌人”为伍,从心理层面上讲,面子上的确有点挂不住。
然而,事情终究是逆转了,许大炮可能比较欣赏我的胆量和骨气,或是觉得我正是他自己的“队伍”需要的人,总之,就在许大炮险些挨揍,颜面扫地的纠纷过去不久,在方脑壳和刀疤脸的撮合下,许大炮居然择了吉日,反客为主,主动在伙房设宴,正式免费收受我为徒。真是不打不相识呀!
从第二天起,我高凌峰,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呼来唤去随意支使的栓娃子,那个工地上卑微的小工哥了。而是摇身一变,即将成为人人羡慕的大工学徒,未来不久的掌刀子的大师傅,我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
世界上任何成功,其实很大程度上源于自身的作为和努力,一分耕耘才能有一分收获。就像基督教徒信奉的那样:上帝是公平的……
小工们羡慕不已的大师傅,其实,也不那么好当,每天站在没有任何安全设备的脚手架上,一手拿砖,一手执刀,全神贯注地终日哈着腰,似乎永不止息地不断续写着墙体的高度,他们的劳动强度之大,他们的心力交瘁之苦,他们的意志之顽强;是常人难以想象和承受的。
是他们用血汗造就了城市的繁华和昌盛,造就了都市的富足和舒适……向栉风沐雨,辛苦劳作的建筑工人们致敬!
学徒的日子是艰苦的,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下来,我感觉自己就像脱了好几层皮似的,痛对于我来说,早已经麻木了,我咬紧牙关,终日在这种无休无止的煎熬中磨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