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对活路一窍不通,是施工队里面唯一的门外汉,除了掌管着施工队里的一摊子沉谷烂米的烂账是他分内的事外,他还负责招揽民工和清理遣返施工队里的老弱病残,风风火火地扮演着一个管家婆的角色。
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但是,有一样东西,于他而言,酷爱之烈比他那条老命还要重要,那就是酒,仪狄酿酒,遗醉千古。一杯解千愁,三杯通大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醉生梦死或许可以完成他人生每一次最惬意的轮回,于是乎,成了酒瘾,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呼朋唤友,酒是最佳的媒介,可以这样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刀疤脸在江湖上就是一个玲珑八面的混世魔王。浑浑噩噩,混迹于酒场,不论走到哪里,刀疤脸很快就能和地方上的三教九流,黑白两道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苟合得如胶似漆;往来打点,反正多半是他买单结账,所以,那些酒肉之辈的狐朋狗友,也就没人嫌他是个小工头而不屑与之为伍了。毕竟,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拿白不拿嘛!何乐而不为呢?
城里的黑道老大裴麻子,今天差了一个能说会道的马仔,给刀疤脸捎话,明天晚上,在城里一流的大酒店——希尔顿宾馆宴宾楼,请他喝酒……
一大清早,干活的民工们还没有出工,有的在哗哗啦啦地忙乎着洗漱,有的在叮叮梆梆地整理工具;刀疤脸的那辆灰不溜秋的面包车,活像刚刚从瓦罐里掏出的一枚咸鸭蛋,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在伙房旁的水池边用一根长长的橡皮管子套在水龙头上,指指点点地吩咐着烧火婆帮忙冲洗。
“喂,大当家的,这又是要去哪里耍嘛?整的这么巴适。”
“你娃不长眼啊?莫净跟老子个耍嘴皮子,赶紧过来帮忙喔!”周癞子本想凑个热闹讨个好,没想到,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被刀疤脸当场给抓了壮丁。这真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呀!
刀疤脸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今天忽然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双火箭头的牛皮鞋也是擦的一尘不染,这行头,俨然要上什么大台面似的……
希尔顿宾馆,是城里唯一的一家比较体面,十分排场的大饭店,位于中心商业街,在周围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鹤立鸡群,十分醒目,是当地为数不多的著名标志性建筑之一。
馆内设有高档餐厅、客房、澡堂、健身房等等,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呀!平日里主要是当地知名官商,迎来送往招待贵宾的地方,平常人家一般很少来这消费。
裴麻子是这家宾馆的大股东之一,裴麻子早年年轻气盛,因故意伤害罪锒铛入狱,被判蹲了九年大牢。
出狱后,他投奔省城臭名昭著的黑道老匪,牛三爷牛三牛丙轩(下文有叙)门下,主要在赌场看码(黑话出老千)坐钉放哨(黑话眼线),羽翼渐丰后便打道回府,窝在老家,小打小闹,渐渐成了气候。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来摄于法律的威严,二来年岁已高,来日不长,裴麻子早就萌生了金盆洗手的念头,所以,上次本地的小建筑包工头陈黑子重金请他出山,撵走万秃子,被他当场一口回绝。
最后,早就和他分道扬镳另立山头的门徒,人称巴眼狼的佘宽子答应了陈黑子……
别看裴麻子在黑道上打拼了多年,但他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恶徒无赖,他英俊潇洒,面虽多斑,但皮肤白皙,浓眉大眼,身材匀称,举止斯文,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文绉绉的,一副风流倜傥的儒商模样。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世背景,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人,你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条让人闻风丧胆的地头蛇,一个不折不扣,作恶多端的亡命之徒……
几天前,牛三带着他的三个心腹马仔,其实是他的贴身保镖,开着他那辆黑色奔驰六百,风驰电掣地来到这里,悄悄地住进希尔顿宾馆,说是有要事托裴麻子帮忙……
“听巴眼说,你这外地来的施工队里,发现一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叫个刘(牛)栓子的愣头青?……”牛三欲言又止,叉起那双浮胖得有点臃肿,像两个发面馒头的手巴掌,轻轻地把头托在上面。三角眼眨巴了两下,直瞪瞪看着坐在面前,漫不经心地喝着龙井的裴麻子,缓缓地说道。
“是啊!巴眼被这小子揍惨了,十几号人被打得落花流水。”裴麻子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低下头往茶碗里猛地吸了一口,随即轻轻放下茶碗,唉声叹气的说:“还被派出所关了几天禁闭,打了脸又打了屁股,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的脸被他狗日的丢尽了哇!”他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口气的确是有点咽不下,可是现在去挑了他,就现在这风头,弄不好咱仨又得蹲班房啊!”牛三抿了抿嘴,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牛三放下双手,身子往前挪了挪,“与其灭了他,不如为我所用。……”
“你的意思是说,不但放他一马,还要收他入道?”裴麻子闻言,大吃一惊。
“是的,眼下我放的高利贷正缺人手收债,那几个窝囊废,上次钱没收到手,反倒被人打了回来,他妈的一群饭桶啊!”说到气头上,随着牛三手指上那枚大号的金戒指在壁灯反射下金光一闪,他捏紧的右拳重重地捶在茶几上,震得茶水差点溅到裴麻子身上。
“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一来捡回了我们的面子,消了巴眼的怨气;二来又能为我所用,无论如何,我要会会这小子……”牛三爷最后摊了底牌……
于是,裴麻子四处张罗,四处打探,终于锁定嗜酒如命,胆小如鼠的刀疤脸……
深秋的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又接二连三地下了几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瑟瑟,片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在泥泞里,默默地听任脚步恣睢的践踏,我依然平静的生活着,周而复始地过着窝棚——工地,工地——窝棚,两点一线的简单、枯燥、重复的生活……
要说改变,唯一的就是,我终于有车了,有了一辆可以代步的自行车,骑着它,我可以上下班,可以逛街……大大的改善了我的生活质量。
随着施工队的活越来越多,渐渐地,刀疤脸的小金库开始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他迫不及待地买了一辆二手昌河面包,终于鸟枪换炮,扔了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正好缺这么个宝贝疙瘩,于是乎,我喜滋滋地捡了回来,为了使它比原先更加破烂更加恶心,达到随手一扔,就连捡破烂的都不要的目的,我刻意又在它铁锈翻裂的大架上,粘了几片腌臜的透明胶带,以确保自己能远远地一眼识别,而且,永远不用挂锁,无人偷窃……
历经磨炼,我现在已经是一名技术娴熟的砌匠师傅了,无论是砌砖、刷墙、抹灰,还是放线、打桩、道梁,驾轻就熟,样样在行。
今天我和方脑壳编在一组,在主体楼的八楼砌墙加层,
“癞子,又快没砖了,赶紧存堆呀,别在哪里磨洋工了!”周癞子在给我打下手,“催魂哪,催催催,你个栓娃子,格老子的脚杆都跑断球了……”周癞子不满地嘟嘟囔囔。
“你娃儿才穿了几天的有裆的裤子啊,以前还不是跟老子一个球样,成天服侍这帮龟儿的,可把老子给整死了……”周癞子一边牢骚满腹地挖苦我,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