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阳一夜没睡,到处翻查这个“张涛”博士的论文。在他发表的为数不多的论文里,确实提到过用数学建模的方式建立一个传染病数据库的方法,但每次提及,都说这是今后的研究方向。
孙瑞阳的兴趣并不是做数据统计,去年关主任让他以第一作者发表的那篇论文,跟他以往的研究课题确实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篇论文是有问题的。
他翻了翻去年跟导师邮件往来的记录,他曾跟她据理力争,说明这篇论文的不合理性。但是他争不过导师,还是把这篇论文投了出去。
他熬了一个晚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位张博士。推荐信的事情,已经让导师很不高兴了,而这封邮件,无论如何也要等导师看完,再做回复。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急急忙忙地给导师打了电话,说有要紧事要跟她面谈。乔琳给他发微信,说左眼跳了一晚上,他也没有精力回复,心思全在在那封邮件上。
关主任并不热情,她以为孙瑞阳是为了推荐信的事,没想到这次却是比推荐信更棘手的问题。看完那封邮件之后,她拢了拢头发,问道:“你这么紧张,难不成当初真抄了他的内容?”
???
孙瑞阳几乎要控制不住暴脾气了,他冲动地想要操刀砍人,不然没法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是他没有砍,他依旧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没有抄,这篇论文是很多人一起完成的,至少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抄袭了一个字,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他面无表情地发了毒誓,却让关主任感到了一股寒气。但这样的学生终究是幼稚的,这点小事哪值得发什么毒誓呢?
关主任敲着键盘,心不在焉地说道:“并不是你没抄就行了,你是第一作者,其他人的有没有问题,你也应该一并检查清楚了才是。”
看来,在抵赖这一招上,她的确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既然这样,孙瑞阳也就没有必要跟她客气了。他站直了,朗声说道:“我出的力很少,是您让我当第一作者的。因为这件事,去年给您发了好几次邮件,这个您不会不记得吧?”
关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尽阴沉。她隐约觉察到了,这个学生的心机,比她想象得还要深。他早就料到论文可能会出问题,所以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
她终于正视了这个弟子,问道:“你不会在录音吧?”
“录音?”孙瑞阳冲着桌子抬了抬下巴:“关主任,我手机在您桌子上呢,您可以看看我有没有录音。”
他说得很坦荡,关主任感觉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不该那么早露怯的,也不该变相地提醒他要录音。他就是一个学生而已,怎么可能想得那么周密,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呢?
不管怎样,关主任还是压低了嗓音,说道:“老师都是为你考虑的,才让你当了一作。你要知道,搞科研抢的就是时效,可能很多人都会想到同一个点子,这个时候就看谁出成果更快了
。你要庆幸,我们有更好的资源,更加便利的科研条件,所以才能提前一步搞出成果来。发邮件的这个人,很可能嫉妒我们的成果,才给你发邮件示威。他有成果吗?没有;我们抄袭了吗?也没有。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理他呢?”
孙瑞阳差点儿就要被她洗脑了,但是他昨晚查了一夜,把他的论文打印了出来,又把他提到的观点用荧光笔标了出来。然后,又找出一份致命的证据来。
孙瑞阳做调查还是很彻底的,他翻到了那个男生的人人网。在去年夏天,他参加了一个学会,并且很激动地跟几位专家合影。那位张博士其貌不扬,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斯文优雅的关主任。
孙瑞阳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张证据亮出来,便先开口道:“他在以前的论文里确实提到过这个观点,在国内算是凤毛麟角。他说,曾在学会上小规模地分享过自己的看法……而他参加的学会,也是去年夏天您参加的……”
孙瑞阳还没说完,关主任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说道:“孙瑞阳,你是在怀疑我偷了他的观点?!”
“不是……”
“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的导师,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你大早上的,拿这么一封邮件来找我麻烦,谁知道是真是假?是在报复我没有给你写推荐信吗?你这个学生,道德品质实在是太恶劣了!你怀疑导师,诬陷导师,以后会怎么对待患者?推荐信我是不会给你写的,你给我出去!”
她声嘶力竭的样子有点吓人,但在孙瑞阳看来,却有一种竭力为自己辩解的悲哀。他轻轻擦去了迸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依旧很平和地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从来都没有报复或者威胁的想法。推荐信我再也不会提了,但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谢谢您,肯抽出时间来听我说这些。”
孙瑞阳备受屈辱,但依然很有礼貌地跟她告别。而发完火的关主任瘫坐在椅子上,心想,难道自己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