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是北平啊。在旧日的上海、永宁,见不到梅大家那便算了。可是这里是北平啊,是那个三百六十五天,风声雨声皆能断,唯有戏声不会有片刻停止的北平啊。
便是溥仪退位的那一日,这幽咽婉转的曼妙声音也不曾断过。简直就像是在冬日里也不会凋谢的百花园,可若是这花园里少了牡丹,还叫什么百花园呢。
“年末梅大家的后援会筹集资金的时候,你不是很兴奋地抱了整整一个盒子的银元去筹帮忙吗?”杨波切着一块洋糕,笑着塞了她一块。
庄叔颐咀嚼着点心,然后靠在他身上气呼呼地说。“可是我怎么能想到,好吧,我应该想到的。啊,这大概是我平生第一次想去大洋的彼岸。”
杨波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看这丫头什么千奇百怪的书都读,却是最保守念旧的人了。她喜欢那些外文小说、人物、风景、习俗……不错,可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地方永远是她的家。
哪怕是距离永宁不过一夜船路程的上海,都比不上那落后、狭窄、野蛮,拥有这世上所有梦幻、美好、温暖的永宁。
家里不知想过多少次叫她去国外留学,但是她不肯。她始终不肯。
永宁江的水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湍急。可是若是能叫她回去,便是再来一次,再来千百次,这江水也不能将她那火热的心冻结。
那可是永宁,她朝思暮想的永宁!
但是如今呢,她却连想起也不愿意了。
庄叔颐的脸色灰败得叫人觉得可怜。杨波不过是看到她的表情,便能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一个永宁吧。
“你若是真想看梅大家……”杨波像是变戏法一般掏出两张船票。
庄叔颐脸上的沮丧和失落一刹那便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欢呼和雀跃几乎要从她的脸上凝成了实质,化作一朵朵的鲜花,簇拥在她的身旁。“阿年,万岁!”
“别,我可不当那倒霉鬼。”
“哈哈哈哈……”
当桀骜的海风迎面呼啸而来,庄叔颐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已经身处太平洋之上。“天哪,我竟然坐在梅大家坐过的‘加拿大皇后号’。”
“我想,接下来就是‘我的天,这是梅大家去过的甲板;这是梅大家坐过的桌子;梅大家吃过的……’巴拉巴拉,榴榴,你在北平就说过一回了。”杨波笑道。
这丫头可是真的爱那梅大家得不得了。若不是她有些自律,否则那些成日追着梅大家的疯狂戏迷里,就得有她一个。
“讨厌。我哪有那么夸张。”庄叔颐不好意思地最后摸了一把那据说是梅大家用过的杯子,当然是同一个系列而已。
她怎么可能在这无数的杯子里找到那一只梅大家用过的呢?但是只是想一想,也叫她感到开心啊。梅大家用过同款呢。
“那你要喝喝看梅大家喝过的茶吗?”杨波举起了茶壶,笑着问她。
庄叔颐立时便狂点头起来。“要要要。”
事实上,船上的东西价格再高,再用心准备,也不过是尔尔。哪怕是鱼,吃起来竟然也没有岸上的新鲜。这真是奇怪。
“好了,很快就会到了。你且忍一忍。”杨波一边想,一边把自己带来的牛肉干和馍掏了出来,还有一小罐的腌菜。
“恩,我想我可以忍一忍。”庄叔颐盯着那一罐腌菜,嘴里泛滥起馋意来。这个咬起来嘎吱脆,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