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仰天长啸,披头散发的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冰冷的眼神仿佛一头嗜血的狼。
大雨落了下来,似乎是在为这三川江弥补着方才被徐长安所挑起的江水。
耳旁传来百姓恸哭的声音,放眼望去,一片哀嚎遍野。
江中的尸体,和圣朝端午节时的竹筏一样多,圣朝的端午节,竹排挨着竹排,人挤着人,龙舟顶着龙舟。
如今这冰冷的江水里,也是人挨着人。
不过,这些人不会再欢笑,也不会再祭祖了。他们就像一叶浮萍一般,躺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但,他们的后人为以他们为荣,人族会记住他们,这些为了保护故土而战死的将士们!
徐长安也看了一眼周围,看着哀嚎遍野的百姓,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突然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他不明白,原本他用来保护百姓的利器,此时反而成为了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凶器。
裂天似乎看出了徐长安眼中的悲凉,咧开了嘴角,一脸狞笑着说道:“徐长安,这就是你想守护的人间吗?徐长安,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吗?”
“一条大江灌下来,然后呢?除了让更多百姓成为我的血食,你还有其它的本事吗?”
徐长安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原本紧握着轩辕剑的手松了松。
而此时,那轮红月也慢慢的退散了,恢复正常,所有的红色光芒全都被裂天给吸收了。
至于黑色的雷劫,则是不停的提升着裂天的状态。
“徐长安,你知不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被你和湛胥逼的!我真的想回头,我曾经真的想等大婚过后,解决了你的威胁,然后就陪着若琪度过余生。什么战争,什么天下,都不关我的事!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至少,我能保证五十年的和平!但你,毁了这一切,毁了若琪,也毁了我!”
耳边的哭声,雷电声,再加上裂天的阐述,让徐长安有些恍惚了。
他虽然杀不了裂天,但至少也是占据上风。可眼前的满目疮痍,让他迟疑了。甚至,就连身子都有些发抖。
看着从扶柳镇朝着三川江落下的江水,徐长安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做的孽。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劫法场救柴薪桐时所说的话。
“学道理是为了心平气和的与天下人讲道理,而学剑是为了不讲道理的人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讲理。”
但现在,他学了剑,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却用这剑,害了愿意听他讲道理的百姓。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传说以前有一条恶龙为祸人间,有一少年奋起屠龙,可屠了龙之后,百姓这才惊骇的发现。他们所推崇和爱戴的少年,居然和当年的恶龙一样,奴役人间贪图美人。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
屠龙的少年,最终把屠刀举向了百姓。
徐长安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耳边传来的裂天的那些话让原本信念坚定的他产生了动摇。
“而这一次,我都和柳承郎说了,你们的破事我不管,我只要陪着子琪终老。但湛胥设计,逼我成魔。徐长安,我欣赏你,甚至也给了你和湛胥很多次的机会。但,是你逼我的!”
“徐长安,记住,是你杀了这些百姓,是你和湛胥联手让我成魔的。所以的恶,都来源于你们!”
裂天狞笑着,身躯淹没在雷电中。
他放声狂笑,带着几分狂妄,带着几分伤心,但更多的是悲凉和难过,甚至声音都有些更咽。
雷电越来越密集,而他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高涨了起来。
一想到为他而死的章若琪和赵子琪,他便心痛不已。特别是赵子琪,那一个嘴硬心软的姑娘。既不想伤害自己,更不想一直挖苦嘲讽,甚至让她嫁人换取利益的家人们受到伤害,选择了自己死。
一想到你这儿,裂天便无比的心痛,仿佛有人将他的心狠狠的捏碎了一般。
他想起了自己的化名,金亢龙。
亢龙有悔,如今的他,更加的后悔。若是人生可以重来,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听从柳承郎的劝告,他宁愿自己不去认识赵子琪。
滚滚雷声中,夹杂着笑声,哭声,还有魔道的气运朝着他涌来。
……
回到了博城的湛胥,顿时觉得身上有些轻松,这种感觉,他和裂天争夺气运的时候有过。
每当自己做了一些有利于妖族的事儿之后,他便会有这种感觉。
如今,他又有了这种感觉,便说明裂天身上的妖族气运正在消散,来到了他的身上。想到这儿,湛胥的嘴角便扯出了一抹笑容。
坐在他面前的是荀法,现在有裂天牵制着徐长安,他自然不用担心徐长安了。至于姜明那条战线,他无所谓了,甚至还打算让出几座城。别说姜明那条战线,就算是衢州的褚良他都不以为然,倒不是他看不起从稷下学宫中走出来的褚良,只是他相信柳承郎。而且有了裂天的存在,双方肯定都不愿意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他们冲突得越厉害,便等于给徐长安创造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所以,这亳州他算是保住了,只要圣朝的官员们长点脑子,都不会攻打他。
现在,他最头疼的就是内政。
之前圣朝的那条命令一下,让他损失了不少百姓。他这北圣朝原本就算不得富裕,还遭遇了旱灾,好不容易袁老来了,最近粮仓还失火。
虽然他料定如今的局势可以暂时和平,但总的来说,他这北圣朝还是处在了风雨飘摇和内忧外患之中。
至于把人族全部驱赶出去这种脑残的想法,他压根就没有过。
当年人族都能封印妖族,更别说现在就他们一族的力量。而且,人族的经济文化以及制度完全不是妖族所能比拟的,若是把人族给驱赶出去,就凭妖族这桀骜难驯的样子,徐长安能够把他堵得出不了封印。
至于四十多年之后,谁知道徐长安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徐长安能够抗衡扶月境了。
而且,封印中也有强大的人族。到时候谁胜谁负都还不一定呢?
所以,他只能选择认同人族的文化,建立一个庞大的国家,以势力对付势力,等妖族也像人族一样有了文化,有了制度之后,便可以同人族抗衡了。
师夷技长以制夷,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再说了,只要他的国家利用人族取得胜利,事后再清算人族,这个人世间,同样是妖族的。
但现在,他的国家,他愚弄人族的根基出现了问题。所以,才到博城的他甚至来不及歇息,便急忙找上了荀法。
“荀先生,这北圣朝就交给你了。”湛胥心情不错,毕竟他得到了妖族的气运。
荀法叹了一口气,原本刚缓解的粮食问题,现在又紧张了起来。而且,圣朝的政策一出来,他完全没有任何法子。毕竟,二者的底蕴在这儿摆着。
这北圣朝啊,就是一个烂摊子。况且这次大战,虽说顶着北圣朝的名头,顶着轩辕仁德的名头,但压根没有多少人族想打仗的。
“现在,不能再有战争了。而且,对人族和百姓最好的做法,就是投降,让圣朝接管亳州,让周围的粮食和物资进来。要不然……”荀法说着,闭上了双眸。
如今这北圣朝的情况,十分严峻。就算是他,也有些束手无策。现在寒冬将至,亳州本来就不盛产煤炭,看这样子,百姓御寒也只能靠抖了。
只不过,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湛胥断然拒绝。只见湛胥不停的摇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荀先生,我建立北圣朝可不是为了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类的狗屁话,我要的是这个北圣朝存在,让我有能力争霸天下。”
“什么投降的话,就别再说了。”湛胥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那这样,下官束手无策。”荀法也不甘示弱,直接拱手说道。
荀法说着,便站了起来,俨然一副送客的架势。
湛胥倒也不在乎,坐着轮椅的他缓缓的出了门,只不过在离去的那一刻,他轻声说道:“荀先生,若是北圣朝不保,或者说是这亳州想投降,我敢保证,人族能够去往圣朝。只不过,是魂归圣朝。”
荀法听得这话,浑身一颤,他自然听出湛胥口中的威胁之意。
而且,同湛胥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明白了。湛胥此人看着和善,但其实没人性的,什么事儿,他都做得出来。
湛胥看着天空,扶柳镇的方向电闪雷鸣,他轻声笑道:“真不知道裂天和徐长安打到哪一步了。”
……
而正全速赶来的小夫子,也觉得浑身一震,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
他倒是不意外,他知道他失去的是魔道的气运。他出身于夫子庙,性子温和,对这些东西本来就看得淡。
失去魔道气运他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他越发的担忧了起来,眉头皱成了一朵花。
因为他知道,对抢走魔道气运的人,此时正是小师弟的对手。
他越来越担心徐长安,不自觉的便增速了。
……
而在雪山,原本正安静打坐修行的袁霸天眉头一皱,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总觉得丢失了什么,但也说不出来丢失了什么。
他走到了李知一的身旁,李知一看了他一眼,脸上出现了笑意。
甚至,还没等袁霸天开口说话,李知一便轻声说道:“倘若你什么都没做,便丢失的,那便证明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不要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而烦恼。”
袁霸天听罢,也没多问,只是朝着李知一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师傅。”
说罢,他就离开了。
李知一看着袁霸天的背影,皱起了头。
他其实看得出来,袁霸天身上的魔道气运消失了,以后的他,肯定能够从善。
但一想到袁霸天和雪魔猿一脉的恩怨,李知一就有些头疼。
虽然袁霸天遁入了佛门,但做过的事儿终究不会凭空消失,该了结的因果,还是得了解。
李知一想到这儿,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
沙漠,木屋。
墨白正坐在床边,静心修炼。
自打他来救墨砚池被金乌一族的大军冲散之后,他就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