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冲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他正想帮爷爷奶奶干点活，可是奶奶的糊涂又犯了。

“老大，你回来啦？”

这个称呼有点儿奇怪，谢冲虽然是弟弟妹妹的老大，但是奶奶从来都没有这样称呼过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奶奶眯起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慈爱温暖，也有一股浓浓的混沌。

谢冲明白了，奶奶又把他当成大伯了。

大伯的照片始终被供奉在桌子上，谢冲跟他几乎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奶奶的慈爱与期盼，让谢冲鼻头发酸。他握住奶奶的手，温柔地说道：“奶奶，你仔细看看，我是谢冲啊！我长大了，不是小孩了。奶奶，你好好想想，我考上了北大，你可骄傲了呢！”

冯玉珍很是困惑，打量了谢冲半天，试着理解他说的话。谢冲对奶奶充满了耐心：“奶奶，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你要是累了，就晒晒太阳，或者再睡一觉，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

冯玉珍顺从地点点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冲”。待她清醒过来，她主动跟孙子提起了自己做过的荒唐事——某天下午，她又翻起了糊涂，想起远在广州的大孙子，便立刻裁了一件衬衣。

谢靖放学回到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到处喊奶奶，让奶奶做饭给他吃。奶奶正在“工作室”里端详着她刚做好的衬衣，谢靖问道：“奶奶，这样的格子衬衣，你每年都要给我做吗？”

可是奶奶却很困惑——小孩你谁啊？

谢靖便明白了，奶奶的记忆又穿越回了十年之前，那件衬衣，是给童年时期的谢冲哥哥做的。谢靖一点都不吃醋，只是为奶奶的糊涂感到难过。等奶奶醒过来，那件衬衣又要归他了。

就这样，谢靖有了四五件红格子衬衣，邻居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从哪里批发的。

谢靖便颇有幽默感地回答：“从我奶奶的记忆里批发的，总不能扔了吧？”

给大孙子讲完这件事，冯玉珍沮丧地说道：“后来，谢靖写了篇作文，题目叫做《奶奶大脑里的衬衣批发店》，还在市里获了奖。说实话，我看了那篇作文，确实挺感动的，但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脑子，真是没救了。总有一天，我会拖累你们的。”

“奶奶，你维持到这样已经很好了。糊涂就糊涂，做衣服就做衣服，你给我们的只有感动，没有拖累。”

“还是我大孙子会说话！有你这话，我的脑子已经好了大半了。”

谢靖一放寒假就去体校集训了。这次是封闭式训练，按理说不能回家。不过，兄弟俩都想对方想得不行，谢庆收破例找了在体校工作的老同学，让谢靖回家住一晚上。

晚上六点，谢庆收两口子忙完工作，带着小儿子来到父母家，再把大儿子给带回去。谢靖还跟以前一样，喊“哥哥”的声音回荡在整条巷子里，一看到哥哥，就一头扎进了哥哥的怀里。

谢冲也开心地抱起了弟弟。年过十岁的谢靖沉得像个铁墩子，谢冲不能再轻易地把他给拎起来了。

“老弟，训练累不累？”

“习惯了，不觉得累。”

谢冲欣慰地说道：“不愧是练过体育的人，越来越结实了。

“哥，我今年拿了两个市冠军，教练说，我很快就能进省队了。”

“听说了，不愧是我老弟，真厉害！等你以后拿了奥运冠军，你也来北大投奔我，当我的小师弟。”

“我刚刚拿了市冠军而已，你就想到奥运会了，哥，咱家就数你异想天开。”

“老弟，拿出点儿野心来，你可以的。”

冯玉珍已经恢复如常了，给二儿子一家装了很多好吃的，并让谢冲白天就到儒林街这边来吃饭。谢冲满口答应，他经常陪奶奶说说话，有助于延缓奶奶的衰老。

回到家，谢靖开心得发疯，从沙发上往下跳，不知跳了多少次，以至于父母都要提醒他，现在住楼房了，不能再那么蹦了，要不人家楼下会来找的。

谢靖依旧口无遮拦：“我还以为我哥要陪他女朋友，舍不得这么早回家呢。”

家中突然沉默——难道，谢冲是跟女朋友闹什么矛盾了？

“你们想多了。”谢冲说道：“丹琳想回老家看望她的爷爷奶奶，我也想陪伴我的家人，就这么简单而已。”

谢靖的眼睛滴溜溜转：“没有骗我们？”

“为什么要骗你们？我们俩是在谈恋爱，但是我们也有父母家人啊！我们的家人也很重要啊！”

谢靖得到了答案，又开了新一轮的疯癫，在上下铺跳来跳去，非要跟哥哥睡在同一个房间。

谢靖兴奋得不肯睡觉，被哥哥催促了很多次，可他还是在上铺翻来覆去。谢靖还有点儿良心，突然伸下脑脑袋，说道：“哥，我吵得你睡不着？”

“我让你睡觉，是怕你明天耽误训练。距离我睡觉的时间还早着呢。”

“那你干啥？给你女朋友写情书？”

“在一起，并不只是谈情说爱。”谢冲摘下耳机，说道：“我在听MP3里的英语新闻。”

……

好家伙，谢靖被哥哥的勤奋给震惊了。

都放寒假了，还要听英语？

“你快睡吧！”谢冲戴上耳机，闭着眼睛说道：“听完这一段，我也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