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树走了以后,刘敬平留在网络信息部一刻不停地鼓捣着电脑,无论别人怎么劝说,他都不肯休息。周围的人都诧异而无奈地看着他,他对此毫不察觉,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思绪乱麻中,辨不出心里的滋味。
刘父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万家灯火。女秘书轻悄悄地打开办公室的门,他没有转身,声音低沉地问:
“他还在那儿吗?”
“是的,”女秘书顿了顿,补充说,“他不听任何人的劝,叫我们不要管他。”
“让他静一静也好。”刘父沉吟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敬平颓唐地走出屋子,像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地靠着走廊的墙,默不作声地倚了一会儿。拐角处有几名女员工在议论着什么,他懒懒地侧了头倾听着。
“今天发生的事真稀奇,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怪事!刘公子竟然黑了自家酒店的网站,把大老板气得火冒三丈。”
“我没看出来他有多生气啊,不过感觉他很萌——‘再给我黑一次’!嘻嘻……”
“嘘,小声点。谁能跟自己家孩子真生气呀,何况刘公子只是在搞恶作剧啦。他当黑客也蛮酷的哦!”
“是啊,好酷!羡慕他,有钱又有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开心了就黑个把网站——”
“可是清华的小哥哥更酷,你们没见他怒怼刘公子的场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呢!”
“最酷的是他修好了网站,一分钱没要啊!”
“你的三观真炸裂,这也叫酷?他明明是傻蛋好吗?”
“嗯,我早就想说了,他这同学有毒吧?人家都说土豪我们做朋友吧,交到刘公子这种人物还不赶紧抱大腿?这位,哼,竟然装清高,活该受穷!”
“可惜了那么帅的一张脸,情商这么低,幸亏我当时没去搭讪……”
“我看他呀,没什么发展了,光技术好有鸟用啊?都不会为人处世。刘公子对他蛮好的,他非但不感激,还不识趣,非要自己作死,蹬鼻子上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刘公子为人宽容善良,才不屑于跟这种人计较呢!他们只是同学关系啊,对同学当然要客气点嘛,他们不会是朋友的。那个男生,就那情商?根本高攀不上的。”
刘敬平双手插进口袋,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说:
“哦,本人一向有个怪癖,专喜欢和情商低的人交朋友,就是这么任性。”
说完,他依旧面无表情,大模大样地走到尽头,刷卡,进了电梯。
留在走廊里的人捂嘴的捂嘴,瞪眼的瞪眼,顿足的顿足,皆不知所措。
刘敬平望着电梯里不断变动的数字,难过得无以复加,心想:
“程嘉树,我今天才体会到,原来你那么骄傲。”
他悒悒不欢地开了办公室的门,发现室内光线昏暗,幽蓝的灯光下,父亲坐在沙发上沉思着。
“爸,”他不由得喊道,“你还没走呢?”
“你回来啦,”刘父欣喜地抬起头,“我在等你回家吃饭。”
刘敬平两步奔过去,抱住他的肩:
“我很郁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特别没用……”
“别多想了,”刘父抚摸着他的头发,“咱们下楼吧,有事路上说,你郑叔叔在车里等了很久了。”
“可今天是周一啊!”刘敬平松开了胳膊。
“周一又怎么样?明天一早把你送回学校不就可以了?”刘父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脖子,“谁叫你周末不回家,你妈想你了。”
墨蓝的夜色下,霓虹灯照亮了半边天。放眼望去,辉煌的城市上方与深邃的高空接壤处显出一种奇异的紫红色。晚风有些冷,正适合徘徊在广场上的程嘉树冷却一颗燥热的心。
他不想在商场里再待一分钟,因为那儿时刻提醒着他的无力感。他坐在花坛边吹着风,希望能借助这份凉意让自己清醒一点。
萧静雪打来了电话:
“嘉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好好上自习吧,在哪个教学楼呀?”
“告诉我你在哪里,”萧静雪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去找你。”
“你记得上周六咱们一起逛过的商场吗?我就在附近。”程嘉树担心地说,“你确定能找到?还是我去接——”
“你在里面等我,不要动。”萧静雪挂掉电话。
黑色的迈巴赫疾驰在车辆稀少的道路上,车里,刘敬平歪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拿着屏幕碎得惨不忍睹的手机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