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潮起潮落,今日恢弘万丈,明日便是跌落万丈悬崖,没有谁能够屹立不倒,更加别说在海城这样的地界儿,大厦倾颓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里的人见惯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白家的事情闹得挺大的,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夺了恩人家产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曾经海城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人家,只不过当时人家的确是没做的这么狠,夺了别人家产,还谋害了人家子孙,这样的人心肝脾胃都一起坏透了。
最终白姗媛的律师也没能够将白建禾告上法庭,因为在第二天,白家就宣布白建禾自杀了,这段跨越了几十年的恩恩怨怨,最终以白建禾一人的消逝终结。
孰轻孰重,谁过谁非,其中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白家至少现在还有一个白姗媛和白淽,别说人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毕竟顾玖笙和白淽已经领证结婚了,只要有顾家在一天,整个海城就不会有人看不起白家。
白建禾的葬礼在初冬的时候举行,从宣布死讯到下葬,整整隔了一个月的时间,整个葬礼没有邀请旁人,只有白家人自己,那天,院子里的枫树叶落尽,空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天空阴沉像是快要下雪了。
海城下雪也是十分快的,秋天过完了,自然也就是冬天了,该下雪了。
整个墓园种植着葱郁的树木,就算是在这个季节也不用担心会光秃秃的一干二净,一排一排修剪得当,放眼望过去松松郁郁。
白淽站在白姗媛身边,手臂上缠绕着一圈黑纱,白建禾的尸体在殡仪馆内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火化之后,白姗媛守着这骨灰盒半个月的时间,白家谁也没能够提起来要下葬的事情。
白淽知道白姗媛心里的难过,到最后,白建禾的心头血,的确是救活了白姗媛,这便是证明了,他真的是爱过这个被他骗惨了的女人。
念雯英被关在白家地下室,甘叔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女人,白建禾也就罢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甘叔都记得呢,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她。
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冬季的雨最是生冷无比,一点一点的湿了身体,严逸取了雨伞过来递给了顾玖笙,她走了两步上前,给蹲在墓碑前小心翼翼擦拭的白姗媛撑住了雨伞。
“下雨了,我们走吧。”
已经下葬了,白姗媛心里的不舍白淽能够感觉的出来,她说过,她最怕白建禾不爱她,可是更怕白建禾爱她。
苏媚和苏念念安静的跟在其后,毕竟白建禾占了白淽父亲的位份,她们这些做好友的,肯定是要来参加挚友父亲的葬礼的,而且这葬礼也只是有他们几人知晓。
曾经风光无限的白建禾,白家的当家人,到最后落的个这么凄凉的下场,这个世界上还能够记得他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些被他伤害的体无完肤的人了。
“如此,我们的恩怨算是分明了,白建禾,你别怨我,我承认我爱你,可是也被你伤的体无完肤我自然也是恨你的,白建禾,如果我们最后还能够在黄泉下遇见的话,希望能够再心平气和的一起泡杯茶,到那时候你心里不会有对我的算计,我也不会有对你的恨意。”白姗媛盯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白建禾精神很好,嘴角带着的笑意分明,也许当初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会镶嵌在墓碑上。
距离墓碑不远处的常青树下,甘叔安静的远眺其中,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得到白姗媛和白淽,可是却看的不太清楚那座墓碑。
他叹了口气,毕竟也是当初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甘叔恨不得将白建禾碎尸万段,可是这份恨意始终还是抵不过那份看着他长大的情愫,他当年手把手的带着他抓药识别药材,将他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带到了年轻有为的时候。
甘叔自认为从来没有亏欠过白建禾,对待白建禾的心思,从来也不比白元培少半分,白建禾今时今日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如果白元培活着的话,对于白建禾也是深感痛惜。
他是真的将白建禾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的培养,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甘叔想,白元培也是痛惜多过痛恨。
“甘叔。”陆镇江走到他身后,手上的黑色雨伞挡住了从头顶倾泻而下的雨滴。
甘叔仰头看了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对面,面色冷峻,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甘叔,陆镇江有满腹的疑问,可是到了现在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你也觉得难过吗?”甘叔冷不丁的开口道。
陆镇江远眺能够看得见白建禾的墓碑,多年的至交好友,他心里何尝不痛惜,可惜白建禾当初便是走错了路,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果他当年能够善良一些,哪怕是能够违背一次念雯英的意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建禾这些年,心里也许是有过动摇的,但是,说什么都晚了,不懂得珍惜,这些便是他最大的问题,总是想要更好更多的,最终一切都会崩盘的。”陆镇江惋惜。
他们有着自小的情谊,对于白建禾的所作所为,到现在为他心里还是没办法接受。
“造化弄人,这孩子始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甘叔开口道。
回头便看到陆镇江眼中深刻的惋惜,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曲曲折折的话,白姗媛和陆镇江,白淽和陆金宵,也许白家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
只可惜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怨不得也念不得。
“谁说不是呢,只可惜......”陆镇江最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可惜了他心里的那份悸动和不甘,过去了也就当做过去了吧。
甘叔回眸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白旭和他身后没敢说话的陆念,老人家眼中微亮,“那个是你的女儿吧,长得真漂亮。”
陆镇江回头看了眼,见到了一身黑衣的白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健硕的少年清瘦的不成样子,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在见过白旭。
这孩子说起来有可怜着。
“是啊,是我的女儿。”陆镇江盯着白旭看了半天之后回答。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白旭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肩头,陆念安静的撑着伞站在他的身后,一直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白家赫然倾颓,恐怕最难过的人就是白旭了,没有人会忍心去看着疼爱自己长大的父母闹得不可开交。
这一整个月,陆念都没有找到白旭到底去哪里了,没在学校,自然也没在白家,自从白家出事,白建禾去世之后,他就变得格外的安静,安静的甚至让人有些心疼。
陆念低头看了眼脚边汇聚起来的雨水,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衣,今天的天气很冷,冬雨下下来的时候是最冷的时候,她看了眼面前白旭身上薄薄的一件外套。
“大小姐,我们回去吧。”陆念身后的司机开口叫道。
出门的时候夫人吩咐了,说让早点带小姐回去,再说这前面先生还在那里呢,现在白家的情况,白旭的身份格外的尴尬,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之骄子了,白旭配不上他们小姐,两人之间还是减少些往来的好。
“叔叔,再等等吧。”陆念说了句。
她现在只想陪着白旭,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闹,可是她和白旭真的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里,每一次她难过,虽然白旭都会损她,但却也是实打实的会陪在她的身边,一次也没缺席过。
现在白旭变成这样,她不能就这么将人给扔掉之后就走了,这么不厚道。
司机听了她的话,安静的往后退了两步等在后面,小姐这是真的很担心白旭的情况。
远处的墓碑安静祥和,站在他的位置能够看得到大体的方位,但是却看不到墓碑上白建禾的照片,白旭无数次想要扯动嘴角都没办法做到。
原来伤心,真的是能够让人无所适从的,他从来没有怪过白建禾,无论如何他始终都是那个他的父亲,这点毋庸置疑,哪怕他现在重名昭著,有多少的人怨他是忘恩负义的出声,他都不能怨恨,那是他的父亲,是养育了他的人。
这个世界上无论任何人埋怨,他都没有资格埋怨,这前十九年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是这样的胡啊,他毫无怨言。
顾玖笙小心翼翼的拥着白淽,头顶的黑色雨伞往白淽的那个方向偏移,安静的将女孩子笼罩住,一点雨水都滴不到她身上。
前方的福婶和白姗媛撑着一把雨伞安静的往山下走,不过片刻间她看到了不远处的白旭,脚步停顿了片刻,她视线顺着看向了白旭的方向。
那张脸,若说是真的生的和白建禾相似的话,是真的挺相似的,百分之六十相似,白建禾年轻的时候,约莫也就是那个样子。
“白淽?”白姗媛叫了声,空中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化成了白雾。
“嗯?”
白姗媛视线紧盯白旭没放,这一个月她都没有见到白旭,这个孩子从她回到白家开始就一直都挺照顾她的,算起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话,好好的照顾白旭,别让他生活的太艰难。”白姗媛开口道。
白淽看了眼白旭的方向,见到了细雨蒙蒙中站着的少年,“您不是不喜欢他吗?”
白旭的存在,相当于提醒了白姗媛她的婚姻当中丈夫出轨,那是她丈夫背叛她的产物,何其荒谬。
“不一样,他始终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如果当年他们能够顾及到你的话,我会很开心,重来一次,那些人做过一遍的事情我们不能够再做一次。”白姗媛说道。
白淽点头,“我明白了。”
“我一个回去就行了,有福婶陪着我你们不用担心,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白姗媛说了句。
这段时间因为她情绪不好的缘故,白淽一直都陪着她没有离开白家,她也知道孩子们都挺忙的,尤其是白淽肯定是要比同龄人更加的忙碌一些,到了现在,该看清的也看清了,该过去的也过去了,她已经全部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