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云让他大可放心,时若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奈道:“明日再送去医馆吧。就有劳七情谷诸位大夫了。”
说罢,时若闻瞧一眼夜色浓郁,又深深地叹一口气,他一晚上叹的气未免太多了。
“我再去伏熊楼,和穆大人说一说。韦肃与小魏,今晚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苏捕快若有要事,便可先去了。”
苏嵘也没那个呕心沥血的兴趣,抱拳告辞。而时若闻深深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赵稼,转身又往伏熊楼而去。
濒湖楼中,魏远书反正也没有正事,干脆寻个椅子躺在院子里看夜色。
夜色浓如重墨,却也挡不住长安今夜的灯火。魏远书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闻着濒湖楼的药香,想着晚间所见的那两个人,一时有些复杂思绪萦绕心头。
他想起谋划这一切的那两人,两名读书人。
“关漠此人,桀骜疯癫,却还没到目空一切,是世上罕有的真性情,他为救他妹妹,无论哪里都是会去的,你们只需咬定自己手中有青鸾羽,一切皆可无恙。”
“叶金若此人,与关漠同为‘六反’,但性情相去甚远。他早年拜在施纶门下,施纶的武艺心性他学了个遍,尤其在观人辩物一道上,堪称举世无双。对此人也无须万事小心,他自诩世人皆恶,定然不会信你们二人,故而你们只需将我说的话一字不漏传到他耳朵里,事后他自会然秦二去查。秦二与他貌合神离,只需引出他戒心,便可成事。”
魏远书长出一口气,看着星斗漫天,想着所谓六反。
关漠,行剑攻杀,暴憿之民也。
叶金若,活贼匿奸,当死之民也。
余下那四人呢,又分别是谁?又交由谁去处置?是否就在今夜,长安百余坊中,也有与自己同为六正的人做着这些暗处的勾当。
韦肃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魏远书回过神来,笑着道:“你说天上的星官老爷,是不是也忙着过节呢。”
韦肃也拖来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笑着回道:“你还信这个?”
“不信,”魏远书闭着眼,语气悠然,“人间都活不
好,还管什么天上。”
韦肃也闭上眼,“你这话该和钦天监的人去说。”
“我可不敢,那位监正大人武功可高,一个不高兴真送我去见三清老爷,我也不见得能托梦回来,告诉你天上的光景。”
“你可拉倒吧,你要真去天上,说不准也要被罚下拔舌地狱。”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灶王爷年年上天说胡话,也没人治他得罪啊。”
“人家那是灶王爷,玉帝干儿子。”
“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他灶王爷怎么就例外呢?”
韦肃笑着道:“人家是神仙,人间的律法不好使呗。”
“神仙,神仙,”魏远书枕着手臂,喃喃道:“神仙就乖乖做神仙,不要天上人间两头跑,累不累啊你。”
韦肃也学他枕着手臂,“你管那么多,今天西城门累不累?东边不少商人呢。”
“洒洒水啦,年年也就那样,没什么变化。”
魏明竹替楚玄云取药煎药,忙的不亦乐乎,片刻后,院子里起了浓浓的药香。
天色已然太晚,穆关陵并不在伏熊楼中,时若闻去到他的小院时,穆关陵搬了张藤椅,听星夜晚风,闭目养神。
只是时若闻的脚步声一响起,这老人家便眉头便皱起,眼皮也不抬,怏怏道:“我这偷个懒容易么,怎么天天有事干?”
时若闻苦笑一声,“我也想国泰民安,可惜总有人不安分,您真要怪,就怪那些惹事的人吧。”
穆关陵睁开眼,伸个懒腰,疑惑道:“又谁惹事了?要我说斩立决拉倒,省的我老人家连觉都睡不好。”
时若闻说道:“这事有些难做,牵涉青玉洲。”
提起青玉洲,穆关陵也不得不重视,“怎么,青玉洲造反了?那归兵部管啊,找我巡捕司作甚。”
时若闻道:“青玉洲这一代的问剑之人,姓赵名稼,穆大人你可知晓?”
穆关陵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想了半天,说道:“记起来了,咱们唐大祭酒的亲传弟子,青玉洲弟子中的翘楚。据说身兼青玉洲剑道百家之长,走的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的路子。多闻楼那帮嚼舌根的,别的不行,评价这些江湖晚辈倒是很能说到些点子上。”
时若闻脸上的苦意更浓,“那穆大人觉着,赵稼此人如何?”
穆关陵笑着道:“我又没见过,哪里知道。碧落楼不是说她武艺超群,剑术精妙无双,有望登顶剑术最高峰嘛。要我说尽是乱吹,非得把这些好苗子吹死才满意。”
时若闻嗯了一声,继续道:“赵稼武艺,或许比多闻楼评价的,还要高出一截。”
穆关陵并不意外,笑着道:“正常,江湖隔个七八九十年,总有些悟性奇高又被人发掘出来的好苗子,唐六如教徒弟的本事又不差,多闻楼舌头比眼睛利索,不奇怪。”随即好奇道:“你说这么多,怎么,赵稼来长安城了?”
时若闻苦笑一声,“何止,她在东市货栈那边被发现,险些丧命,如今正在濒湖楼。命丢不了,经脉却出了问题,或许是废了。”
穆关陵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瞪,看样子又要骂娘,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一声幽幽长叹。他直直躺在藤椅上,语气哀怨,格外委屈,“他娘的,明年不干了,天天整些破事给我。福海堂也就算了,那毕竟是暗地里的生意,真抄起来不就是干架么,巡捕司怕过谁?后来又冒出个春风渡,死了那么多年就别活过来,你倒是喘气喘的开心,我不得进宫上折子去?原以为也就这样了,青玉洲的弟子又在长安被废了武功,还都上赶着在万寿节这两天,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能不能消停几天。”
这一顿抱怨深的时若闻赞同。
可惜抱怨也抱怨过了,正事不能不做,穆关陵一边叹气,一边问道:“查的出来是谁干的么?”
时若闻道:“这两天是不可能的查的到的,出了这么多事,巡防不可能再落下,没有多余人手了。”
穆关陵拍了拍藤椅扶手,“那就去拉大理寺的人过来协助破案。我知道江湖事不宜牵扯朝中官员,但事急从权,让郑补找人暗中护着就是。至于皇上那边,我去说,明日求一道圣旨,再说其他。这事或许要牵动江湖于朝廷之间的关系,速速解决才好。”
时若闻沉思再三,只得认了这个法子,穆关陵又问道:“至于赵稼的伤,全盘交于楚玄云负责,等下你修书一封让人送去太湖。唉,算了算了,我来写吧,我这张老脸还有点用处。”
时若闻又记起陆天隼的事情,道:“陆天隼中毒一事,我与楚大夫和小魏推测,大概是有人要暗中送暗器入城,此事又当如何?”
诸多事情一起发生,绝非偶然,穆关陵稍一思索,语气罕见的严肃起来:“告诉捕快们,平日偷懒就算了,若是这些日子出了事,我穆关陵第一个不饶,乱葬岗下边几层可空的很,关几个玩忽职守的捕快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