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福晋的话,自是深深刺痛了鄂凝。
人在自己心痛的时候儿,便不管输赢,也要拼了命同样朝对手刺过去,哪怕只是刺开一个极小的伤口也好,总归也能叫对手同样疼上一回吧?
鄂凝那压在心底里许久的话,这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便瞟着庆藻笑起来,“四嫂的话说得有理,我们阿哥爷的所儿里已经有了两位皇子使女为阿哥爷开枝散叶,那庆藻你便也不必着急了……总归八阿哥的撷芳殿里,也自然会有皇子使女们先帮你圆上当额娘的心愿的。”
庆藻终归是新婚,还不到能如此坦然谈论起这样话题的时候儿,这便听着鄂凝的话,便已是满面苍白。
鄂凝终于舒坦了些,她心下道:伊尔根觉罗氏是和硕公主与和硕额驸的女儿,是老怡亲王的外孙女儿,这样的家世我是比不上;可是庆藻啊,咱们两个却都是大臣之女,我又如何比不上你?
虽说鄂家已经不再是鄂尔泰权势熏天时候的那个鄂家,可是好歹她阿玛鄂弼从山西巡抚调任陕西巡抚,便是巡抚比总督低一级,可是好歹也还同为督抚大臣,那她与尹继善的女儿也不算相差太多!
鄂凝的心下这便更从容,睨着庆藻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兴许这事儿也都不用八弟妹你操心,八阿哥说不定早就有了现成儿的人了。到时候儿都用不着皇阿玛指给人去,也不用八弟妹再替八弟费心挑选,只需点头就行,八弟就可以欢欢喜喜迎人进门儿了~”
永珹福晋听着刺耳,也不知就里,见庆藻已是身形微微摇晃说不出话来,这便代为反击。
“五弟妹这又说的什么话!八弟是什么性子,咱们谁是不知道的?八弟这些年一向深居简出,哪儿出来什么现成儿的人去了?”
其余几位皇子福晋听着也是纳闷儿,这便都围拢了过来。
大阿哥永璜的侧福晋、亦即绵恩的生母,同样也是出自伊尔根觉罗氏,与永珹的福晋是一家子,这便也自向着永珹的福晋说话儿,“五福晋是年岁小,怕是忘了皇子大婚之前,所居住的南三所里原本没有官女子伺候,只有谙达、嬷嬷们伺候着,皇子们都见不着年轻的姑娘去的。”
“至于成婚之后,便是皇子身边儿也都有几个人,但是那也都是皇上在内务府使女引见的时候儿,挑选出来的内务府世家的女儿,暂充为皇子使女的……八阿哥原本就是那么个安静的性子,成婚前自然没机会见什么姑娘去;如今刚成婚,皇上还没指给使女去呢,哪儿能有什么现成儿的人去呢?”
许是因为说话的是绵恩的生母,那边厢绵德的福晋,也就是和敬公主所出的大格格听见了,这便也走过来。
绵德福晋因是皇上的亲外孙女儿,如今嫁给皇长孙,身份在一众皇子、皇孙福晋里自是最高。她过来观望,众人便都自觉向两边一闪,给她让出空当来,倒叫她直接站在了庆藻和鄂凝的面前。
绵德、绵恩两兄弟从小到大,隐约早就有心结。绵德虽因为嫡长子,而承袭定亲王的爵位,绵恩还是个平头阿哥,可是绵恩却是从小就都传说格外得皇上的喜欢,这便叫这位大格格的心下很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会在她便是犯不着掺和永琪、永璇两位福晋的争执,可是便是冲着绵恩生母,她便也忍不住说话儿。
她左右瞧瞧,便也扑哧儿一笑,“瞧几位婶婶说得热闹,便连我这个当晚辈的也忍不住想说两句呢。”
她虽是晚辈,却是皇上的嫡亲外孙女儿啊,这便是其余当长辈的都紧忙道,“定亲王福晋不但是皇上的长孙媳妇,更是亲外孙女儿,这宫里的事儿便没有说不得的。”
绵德福晋这便扬了扬么,抬眸瞟绵恩的生母一眼,轻轻勾唇道,“我自不敢说八叔,我便说说我家里几位叔伯兄弟去。我那些叔伯兄弟啊都是蒙古阿哥,也有性子安静,平素深居简出的。”
“虽说我们科尔沁草原不比宫里的规矩严,可是好歹我那些叔伯兄弟们都是达尔罕亲王家的子孙,也自有王府里的规矩。达尔罕亲王家的子侄,只要样貌齐整的,将来多有机会备指额驸的,便注定嫡福晋都只能是咱们大清的公主、郡主、多罗格格们,故此他们在婚前自也不敢乱来,否则将来又如何向身份高贵的公主郡主福晋们交待去?”
“可是饶是如此,终究还是拗不过情窦初开,便也偶尔有几位叔伯兄弟没想开,这便在成婚前就有了情事去了……”她说着举袖按着唇笑起来,“说来有趣儿,闹出动静来的还偏不是那些淘气的,反倒是那些平素看着性子安静、深居简出的!”
“只因为啊,那些天生淘气的,性子外向,什么事儿都瞒不住,这便叫家人早就防备住了;反倒是那些安静的,才叫家人们疏于防备,以为没事儿的反倒更容易出事儿……”
绵德福晋的意有所指,自是在场的福晋们都听明白了。
有这样一位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孙福晋,且是皇子皇孙里头如今唯一的一位亲王的嫡福晋的支持,鄂凝登时只觉心下底气更足。
鄂凝便笑了,走上前去挽住绵德福晋的手臂,“瞧瞧,咱们定亲王福晋虽说年岁还小,不过最是心眼儿剔透不过的。果然是和敬公主所出的大格格,眼界见识又哪儿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比得了的?”
鄂凝说着傲然瞟了永珹福晋一眼。
那意思也是明摆着:便是你是和硕公主的女儿,可是人家这位却是固伦公主的女儿,更是皇上的嫡亲外孙女儿。若论家世出身,谁都比不上人家这位才是。
永珹的福晋这会子不好再出言反驳,不然就好像是要与绵德福晋顶牛儿了似的。尽管还是不忿鄂凝,却也只能咬住了唇,暂且忍下。
鄂凝自更得意起来,高高挑眉,傲然轻睨向永珹福晋,“……四嫂原以为我说的是没影儿的事儿吧?可是我这人呢一向不爱说嘴,但是只要说出口的话,便必定是有形有影儿的。”
“不瞒四嫂,八弟虽说从小深居简出,淑嘉皇贵妃走的又早,八弟是少与外头勾连。可是四嫂想来更会清楚,淑嘉皇贵妃薨逝前,是将几位皇子都托付给了令贵妃额娘去。故此八弟便是再深居简出,可是从小儿却也时常在永寿宫来往。”
鄂凝缓缓抬起下颌,目光桀骜,“故此啊,八弟在成婚之前,便与永寿宫里的某位官女子过从甚密!”
鄂凝偏首瞥向庆藻,“至于八弟妹早不知情,倒也是有的,终归八弟与那官女子交往在成婚之前……那会子八弟妹还没进宫呢。”
鄂凝的话落地儿,叫几位皇子皇孙的福晋都惊得睁大了眼。
她们自己也都是皇子皇孙的福晋,自是最不愿自家的阿哥爷在成婚之前就与哪个官女子勾打连环的,故此从这个立场上来说,自是不管那官女子是谁、是怎么个情形,都先只生出鄙夷之心来的。
旁人一时都不敢说话,永璜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却因为曾受过婉兮的恩惠,这听见鄂凝将矛头指向永寿宫,便也顾不得旁的,直言反驳,“五福晋说的倒是有趣儿,仿佛是五福晋亲眼看见了似的。倒不知道五福晋可有证据,难道这里头就没有什么误会么?”
见这位侧福晋说话儿,绵德的福晋便又挑眉接上话茬儿,“原来是永寿宫的官女子?哟,永寿宫里的官女子倒是果然都得天独厚,个个儿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命去啊!”
这位大格格终究是和敬公主的女儿,从小也隐约看得出额娘对令贵妃的不屑的。这会子又听说是永寿宫里的官女子,这便也有些按捺不住。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额娘,还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她心下也对永寿宫颇有些不满去。
令贵妃如今是位在贵妃,只在中宫一人之下,便是其他皇子皇孙的福晋不敢乱说话去,可是她又是谁呢,她可是元妻嫡后的外孙女儿,是皇上唯一嫡出固伦公主的女儿,宫里一向嫡庶分明,故此这话她自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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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德福晋这话儿便已说得很明白去了,终究当年婉兮就是她外祖母孝贤皇后宫里的官女子,永寿宫后来又出了玉蕤封为瑞贵人,如今到翠鬟这儿已是第三遭儿了。
这话说得不算没道理,只是听来叫人很觉刺耳。
永璜的侧福晋便都忍不住皱眉,不由得道,“……说官女子便说官女子,又何苦要说什么永寿宫去?令贵妃额娘也好,瑞贵人娘娘也罢,那都是咱们的长辈,如何能叫咱们随意说去?”
绵德福晋歪眸一瞟,不由得咯咯一笑,“姨娘说得好有趣儿。宫里的官女子,身份自是都归属宫分的,难不成宫里还有不分哪个宫的官女子去?她既是永寿宫的,咱们又不知道她小名儿,不以宫名来称呼,又要如何称呼去?”
“便如姨娘是老定亲王的侧福晋,而我是小定亲王的嫡福晋,咱们在外头可不分什么伊尔根觉罗氏,还是我博尔济吉特氏,总归都是以定亲王府的身份来称呼。姨娘说,不是么?”
便在定亲王府内,虽说绵恩生母是长辈,可终究是侧福晋;而绵德福晋虽是晚辈,一来出身高卓,二来是现任定亲王的嫡福晋,这便嫡庶尊卑有别了。便连伊尔根觉罗氏这位当长辈的,在绵德福晋这小姑娘面前,说话也总要低声下气去几分。
永璜侧福晋听得懂绵德福晋的话,这便面上黯然下去,一时也是心凉如水,无力再替永寿宫辩,便连自己都无力自辩了。
鄂凝自越发得意,含笑睨着庆藻道,“……说来也巧,那个官女子还是瑞贵人娘娘位下的女子。瑞贵人与我们阿哥爷的英媛是堂姐妹,想来瑞贵人娘娘也想在八弟你们所儿里再扶持出个能开枝散叶的皇子使女来吧?”
“不如这样儿,哪日八弟妹得了空,我便带八弟妹去瞧瞧那个官女子去……不瞒八弟妹,那可是个娉婷娇娆的美人儿,可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风韵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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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藻的心被撕开了一般地疼,身为女人,谁都不愿意如这般当众被人当成笑话儿一般地看。
终究,她与八阿哥成婚,刚刚一年。
她先前心口上如同被压了一块巨石,嗓子眼儿喑哑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却也看得清楚,眼前的情势,便是有四嫂竭力护着,可终究力有不逮。
此时若是她自己还不说话,便只能由着鄂凝越描越黑,叫自己和阿哥爷都沦为了妯娌们的笑柄去。
这会子她便是可以暂时不顾自己的颜面,又如何能不顾八阿哥的颜面去?
终究此时成年了的皇子就是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这三位了。三人之间的争斗已是不可避免,鄂凝的话无疑是在狠踩八阿哥去,这便有意无意还是牵连到了皇子们之间的局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