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在天,正道轮回。善有善报,恶也该有恶报!”
话本子里的话虽然没有完全说透,可是凭皇太后的脑筋,也是该看懂的都看懂了!
皇太后这才恼得将话本子给摔在地下。
只是无论永常在,还是安寿等人,都一时不敢作准,皇太后发这脾气是因为那话本子里说了什么,还是生气这样的东西竟然一而再地混入她的畅春园来,又或者是——皇太后不愿意相信这话本子中的所言。
恰好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玉蕤到了。
永常在权衡一番,还是决定亲自迎出来,偷着将此事告诉给了玉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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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进内向皇太后行大礼。
皇太后这儿正满腔的怒气不知道朝哪儿撒,见了玉蕤便皱眉,“她宫里没有旁人了么?倒叫你一个贵人来代她请安!”
玉蕤也不慌,含笑道,“妾身知道自己位分低微,不配到皇太后眼前来行礼。只是皇贵妃的宫里,的确是没有旁人了。妾身这才斗胆向皇贵妃请命,前来皇太后跟前代替皇贵妃请安。”
玉蕤说着缓缓抬起头,眸光清亮,“妾身虽是出身内务府包衣佐领,可是好歹家中也是满洲翰林之家。皇太后一向重视满洲世家的格格,妾身虽低微,想来皇太后见了妾身,却也不至于气恼。”
满洲世家,一代里出了两个进士,双双点翰林,又先后执掌翰林院,这在所有满洲世家里,玉蕤的母家也是独一份儿的。况且玉蕤的高祖父因管理国库,一丝不苟,曾经被康熙爷夸奖,亲赐汉姓为“石”,便连皇太后也不能不对这一家高看一眼去。
皇太后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便轻叹了口气,“瑞贵人,你倒是个好孩子。”
玉蕤含笑垂首,“多谢皇太后夸奖。妾身母家蒙圣祖康熙爷赐姓‘石’,妾身母家子弟自都以此为荣,却也以此为诫。三代以来,妾身母家子弟皆受家训‘诚如磐石’,绝无谎言。”
皇太后挑了挑眉,“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有谁说过你撒谎了么?”
玉蕤向上而拜,“妾身即将说的这番话,还请皇太后相信……”
玉蕤从怀中取出舍卫城首领太监王永贵亲笔所写的一封口供,双手高高擎起,请皇太后过目。
皇太后不知是什么事,可是玉蕤提及康熙爷在先,她也不能不接。
待得展开那口供一看,皇太后面色便是大变!
王永贵的供词,恰好与那“狐说先生”的话本子里所言,如出一辙,且前后互证!
如果说“狐说先生”的话本子还总有些捕风捉影的味道,那王永贵的身份却是实在的,王永贵这亲笔所供也是实实在在的!
“……奴才身为舍卫城首领太监,乾隆二十四年九月初一当日各处均做法事,奴才受命负责管理前来承应的南府内学的学生,以及佛城与瑞应宫等处的太监和尚、太监道士们。那日法事多,前来承应的这些人也多,且个个儿脸上画着油彩,抑或戴着面具,身上穿着各色彩袍,极难辨认和区分。”
“奴才虽极尽小心,中间儿却也发现有几个不见了,奴才小心派人去寻找,最后竟都是在‘九洲清晏’和‘天地一家春’当间儿的竹林左近寻得。彼时因差事要紧,奴才也没来得及细细盘问,这便由得他们都继续扮相去了……”
“后来九月间,园子里出了大事。当年还是多贵人的豫妃主子与彼时为令妃的皇贵妃,相继失了皇嗣去……奴才是后来回想当日种种,才觉那日情形有异。”
“奴才这才小心调查当日那些人的身份,因那些人面上身上皆有伪装,底档里难以录全,故此奴才便是细心去查,却也没能很快查清楚。已是到了今年,十六阿哥又薨逝之后,奴才方终于将那些人的身份都给查着了。”
“说来也巧,这几个人与乾隆二十四年八月,从南府和舍卫城抽调,赴避暑山庄为皇上万寿庆典承应九九大戏、以及拜月礼的人,竟正是同一批。”
王永贵的供词后头还附上了一份排单,里头详细写明了那几个南府内学学生,以及太监和尚、太监道士的名字。
皇太后看罢,面色有些发青,抬眸盯住玉蕤,“瑞贵人,你当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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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语气,玉蕤并不意外。
玉蕤早已将一切都看开、想好了,故此这会子只是淡淡听着。
待得皇太后说完,玉蕤伏地道,“这些南府内学的学生、还有舍卫城与瑞应宫的太监和尚和道士们,不止一人。便是一人不认,终究还有其他人会招认。皇太后若还有疑虑,尽管将他们都锁拿到慎刑司去,一定能掏出实话来!”
那想要害皇贵妃的人,不就是只找出一个赵德禄来么?那她就给皇太后眼前摆这么一排的人去!
赵德禄是孤证,信与不信都在皇太后一人心间;可是王永贵供出来的这一排人,却可以彼此指证,终究谁都跑不了!
皇太后笑起来,“好,好啊。瑞贵人,我没想到,你倒是如此缜密的人!你果然是德保的女儿,观保的侄女,是你们索绰罗家的好女儿!”
玉蕤轻叹口气,“圣祖康熙爷都曾赞许妾身高祖,这才赐汉姓为‘石’。妾身一家都不敢辜负圣祖爷的恩典,故此妾身自也凡事都追寻实情。”
“妾身不是为了自己,也并非只是为了皇贵妃——妾身是,为了我大清的皇嗣啊!不管今日皇贵妃如何,妾身在意的是在六年之前,豫妃姐姐便曾失去过一个皇子!皇太后便是不心疼皇贵妃和豫妃,好歹总该心疼皇嗣,那终究是皇上的血脉,是皇太后您的皇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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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里,婉兮的寝宫里摆着内务府送来的皇贵妃朝冠和朝服。
婉兮等着玉蕤来帮她更衣。
自然不是宫里没有旁人,可是这样近乎神圣的一刻,婉兮只想与玉蕤共度。
便如同这些年来,每当她更换更高贵的冠服时,都是玉蕤亲手帮她更衣的啊。
如今皇贵妃的衣冠已经摆在眼前,终于是正大光明的明黄,那就更应该由玉蕤来亲自替她换上。
可是左等玉蕤也不来,叫人去找,却也不见。
婉兮便连试衣的心思都没了,将玉蝉和玉萤、屈戌和马麟等人都撒出去,叫他们满圆明园地去找玉蕤去,务必将玉蕤给找回来。
——不知怎地,婉兮心下有不祥的预感。
派出去的人四处都去问过了,整个圆明园都快犁了一遍、梳了一遍、篦了一遍似的,却连玉蕤的踪影都没见到。
翠靥、翠鬟等人也都闻声而来,急得在婉兮面前都要哭出来。
瑞主子去哪儿了?竟然都没告诉她们两个,更没带着她们两个一同去!
难道说,就因为报了叫她们两个出宫,这便凡事都不叫她们知道了么?
婉兮只觉自己的心都停了,吩咐屈戌,“你去内务府,找德保大人。问玉蕤这两天可曾与他通过什么气儿去?!”
“玉蝉,派人去兆祥所,问英媛格格那边儿,可曾见玉蕤去了?”
“还有……安歌,烦劳你跑一趟勤政殿那边。皇上今天在勤政殿听政,你等皇上那边散了,这便赶紧将你瑞主子之事委婉回给皇上去……”
整个圆明园都找遍了,此时就等着兆祥所、内务府两边的动静。倘若那两边也没有,皇上也没另外派玉蕤的差事的话——那,玉蕤兴许就唯有一个去处了。
婉兮深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吩咐立在门槛外的二等女子,“玉潭,替我更衣。”
玉潭是二等女子,素常都在门槛外伺候,没机会进内来出上差。这冷不丁听婉兮吩咐,倒给吓着了,指着那摆在桌上的皇贵妃冠服,有些结巴了,“……奴、奴才伺候主子穿、穿那个?”
那是至贵的明黄,是几乎可以与皇后冠服混同的规制,玉潭一个二等女子当真有些手怯。
婉兮却淡淡摇头,“不,不换这个。我要常服,去拜见皇太后。”
玉潭听着也惊住,“主子要去畅春园?”
婉兮点头,“畅春园,便是最后一个去处。”
直到此时,婉兮才越发明白自己错了,错到离谱。
她以为自己千方百计瞒着玉蕤,那玉蕤就不会知道了……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且玉蕤一向是她身边儿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婉兮的眼前这一忽儿全都是之前玉蕤落寞而去的背影。
婉兮的鼻尖酸了……
是她糊涂!她怎能,就连那一幕都给忽视了,竟然没追上去,没将玉蕤给留住,给拽回来?!
若玉蕤出了三长两短,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兆祥所、内务府也陆续传回了消息,都说未见玉蕤去过。
婉兮静静抬眸,将身上的纽襻按平。
“走,去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