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把油灯拨亮了点，看着那几本被翻得皱了边的书就皱起了眉头，“这书都多少人翻过啊——”

“老大，”高四两在油灯下挤眉弄眼，显得尤其猥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多人看过，说明这书经典、耐看、有用！您说是不是啊？”

张野看了他一眼，心想还是离他远点，于是调转了下方向，继续翻书，“这两人的脸都看不清……这动作是啥意思，这腰要是这么扭，不得折了？”

高四两心想得，还挑剔上了呢。

“这个动作也不对啊，怎么能那么压呢——”他的曼青那么瘦小，可别压坏了。

“这个动作也不行，估计会腰酸……”

“这啥画风啊，这一堆是啥，衣裳？”

高四两干脆也不说话了，心想你就挑剔吧，看你明天晚上洞房还挑不挑！

张野明显是用挑剔来掩盖不好意思。这会儿见进高四两不接这茬，也有点演不下去了，就凑过去问他，“你跟你娘子，你这么瘦，桂花那么壮，你们……”

高四两一听这个脸就红了，“我们怎么啦，我们娃都有了！”

“嚯嚯——你们一般是用的那个姿势？”

高四两一把把那几本书甩他身上，直接暴走。

第二天一早，曼青就被桂婶叫醒，开始起来准备了。周婶给她打来了水，先是沐浴，然后给她换上大红色礼服。房间里来了好些姑娘小媳妇，桂花，高七婶家的妹子，还有张野干爹家的丫头也来了，闹哄哄地在闺房里坐着，看着曼青开脸梳妆。全福人是高奶奶。高奶奶算是看着曼青张大，也看着她这几年是怎么撑过来的，很是为她高兴，给她开脸的时候温柔的很，说起祝福话来更是倒豆子一般。

接下来是上妆，然后盖上盖头，坐在床边等着张野来接。

这个时候，若是娘亲还在世，就是母女间的训话时间。不过这时候曼青也不孤单，闺房里还有这么人陪着呢。

曼青盖了盖头看不见，只是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偶尔附和两句。突然，她发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桂花的声音传来了：“高——叔，您怎么过来了？”

高老抠？这个时候高老抠过来干什么？曼青闻言就想把盖头掀了看看情况，突然高老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别掀盖头，不吉利！我——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曼青听他这么一说，已经拿到盖头的手又放了下来。而另一边，桂花已经带着几个姑娘媳妇，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我——”高老抠给自己打了很久的气，才鼓足了勇气来到女儿的闺房，这会儿喉咙里哽得厉害，“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只这一句话，曼青就泪如雨下，一滴一滴地滴在放在腿上的手背上，灼灼地烫伤了她的心。

这么多年，她从原来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燃起希望，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但，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亲情和庇佑呢？

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好说一些了。“之前我做的不好，连累了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娘——还累得你小小年纪就支撑家门，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我也不求你原谅——你就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用管我，我现在也过得挺好——”

“以后你还是少辛苦点，凡事尽量让姑爷去做，他——是个好的，会对你好的。”说完高老抠觉得自己想说的已经说了，看到女儿那滴滴垂落的泪珠，想想还是把一肚子的话给咽了下来，“一会儿姑爷来了，你们去给你娘磕个头！”

曼青哭得一脸泪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不住点头。

出去之前，高老抠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来，“别哭！”

曼青听到他出去了，忍不住用拳头抵住嘴，无声地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她不知道，哭过去的委屈和艰辛，也哭看不到她成亲的娘亲，还哭终于醒悟过来的高老抠……哭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