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焦急地环顾四周。
密不透风的墙壁,窗户都被封锁了,现在唯一没有着火的地方就是门口。
她想要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绳子,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迅速逃到门口。
但——
电视剧里面,被绑匪绑住的主人公,使出浑身解数将绳子放到椅子上磨合磨破,这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是很细的鞋带,可俞莉莉绑着她的,绳子粗重,她现在磨得手腕都红了,也不见绳子破损一分一毫。
“哎买,俞莉莉你这个天煞的女人,你这个神经病,疯子,……”
一边骂一边想着逃出去,一边想一边哭。
哭也无济于事。
就像是深陷泥沼的旅人,一点点等待着全部的身体都陷进去。
等待的过程是最漫长的,也是最痛苦最煎熬的,她不想死。
“咔嚓——”
一根着了火的柱子直接摔到言念面前,就在她的脚边。
“哇——江北渊!”
求生的本能、恐惧的本能,蜂拥而上,言念哭得声嘶力竭,怕得要命,想过无数种死法,不想就这样尸骨未存的死去。
她还这么年轻啊,肚子里的孩子来之不易,好不容易挺到今天这一步了,她那么累,那么心酸,她还没和江北渊道歉,还没说她不想离婚了……
“汪汪汪!”
虚晃的狗叫声,渐行渐近,猛地拉回了言念的注意。
她茫然无措地舒展着睫毛,不哭了,愣愣瞧着瘸腿的玉立,奋力一跳越过那根柱子,直接来到她身边。
“玉立……玉立……”
言念又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哭得满脸都是泪。
玉立不说话,用牙齿动作迅速咬言念的绳子。
有了玉立的帮忙,绳子很快解开了,事不宜迟,言念在玉立的指引下赶忙往门口的方向跑。
“咔嚓——”
又是一根柱子横在面前,吓了言念一跳,朝后退了半步,后面的火势已经蔓延。
“咔嚓——”
又是一根柱子掉在她左边,柱子落下的那一刻,言念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
她的手都在发抖,现在不是不想走,是两条腿都是软的,根本就走不了。
她从来没这么软过,如同得了帕金森症的病人,腿哆嗦得要命,控制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怎么办……我好像……我好像走不了了……”
“汪汪汪汪!”
面前的玉立对着她吠叫个不停。
黑豆豆的眼睛,晶亮清澈,两行清泪顺着玉立的眼角滑下来。
言念惊愕住。
第一次看见玉立这么哭,哭得那么伤心,却是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让言念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江北渊。
要是她今天死这里了,那个男人也会这么哭吧。
不。
是会哭得更加伤心痛苦。
就像那次,他误以为她死在了火灾的办公室,他就蹲在墙角,哭得失去了全世界。
江北渊……
江北渊。
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这就是她前行的动力,是她的光和力量。
言念扶着地板,勉强地撑着发抖的双腿站起来。
“走,玉立,我们一定要出去,一定要。”
因为,她不能看见一个痛不欲生的江北渊。
因为,她不能让江北渊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
徐况杰说,她的位置,谁都代替不了。
她还要和她的江先生,长长久久,与子偕老。
……
人,心里总是要有那么一股激励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长跑。
当你跑不动的时候,心里想着喜欢的人,或者想着一个目标,一个动力,往往最后有使不完的力气去冲刺终点。
言念心里只想着江北渊,脑子里也只想着他一个人,想着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温柔,甚至是他的痛苦。
不想死掉和不想留他一人的念头,支撑着言念终于从废墟里面出来。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弯腰咳嗽了好几声,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地上。
她的腿,抽筋了。
“汪汪汪。”
玉立对着言念叫个不停。
“乖孩子,我得休息一会儿,我现在腿真的动不了了……”
言念摆了摆手喘着气说道,望着身后已经被火燃烧殆尽的房屋,心有余悸。
如果晚一点出来,现在她就死在里面了吧!
“玉立,谢谢——”
感谢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玉立一个劲朝着前方跑去。
任言念如何呼喊它,它都不回头,瘸着一条腿,一摇一晃,好似要奔向一种不顾一切的境地。
……
俞莉莉已经走到了主路上。
现在天都黑了,今晚没有月亮,但是星星很多,因为位置偏僻的缘故,所以这条路上没有车辆经过,只有俞莉莉自己一个人的车停在那。
她准备上车去码头坐船离开,忽然间,衣角被什么东西一口咬住。
低头一看,是一只金色的大狗,死死咬着她的衣角。
“哪来的狗?滚开!”
踹了它一脚,把玉立踹倒了。
下一秒玉立疯了一般地咆哮着,直接撕咬住俞莉莉的小腿。
“啊——!你这条疯狗!”
任俞莉莉怎么捶打,玉立就是不松口,就是不让她走。
小腿的痛锥心刺骨地传来,满目猩红的俞莉莉打开车门,从主驾驶座掏出一把锐利的尖刀,狠狠朝着玉立扎去。
“死狗,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一刀又一刀地捅,每一刀都捅在玉立的后背,捅出来的血飞溅在她的脸上,明明应该都那么痛了,奈何这条狗还是不松口。
俞莉莉要疯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聒噪得要命,肯定是催她赶紧上船的。
“啊你这条死狗有毛病吧!!!”
她都捅了好几刀了,它还不松口,偏要跟她杠上似的。
俞莉莉的面部狰狞扭曲,拔出了带血的刀子,这次,直接朝着玉立心脏的位置捅去。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握住了刀刃。
鲜血顺着分明的骨节,一点点流出来,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俞莉莉惊呆了,愕然地松开了手,眼阔狠狠收缩了两下。
“江……江北渊……你怎么会……怎么会……”
“……”
有着漆黑瞳眸的男人,此时此刻如同从地狱深处冒出的撒旦,满身残暴的戾气,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右手,死死扼住了俞莉莉的脖子。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扑通。”
骨肉撞击地面的声响如此刺耳,玉立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眼角余光瞄到这一幕的江北渊,狠狠咬牙,二话没说甩开了俞莉莉,抱住了玉立。
俞莉莉回过神来,慌忙开车逃窜离开……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想离开这,她想活着!
……
“没事了,没事了。”
江北渊抱着这条狗,满手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手上的血,还是玉立身上的血。
血那么红那么烫,灼烧一般的热度,又那么刺眼。
他感觉自己快要抱不住它了……
他一直都在言念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说来也巧,今天是陈硕的生日,他在附近吃饭,看到言念的定位在废墟,然后静止不动了。
向来心思细腻的他,很快便察觉不对劲,二话没说开车过来,然后看到坐在地上的言念,远方是一片被火舌殆尽的废墟。
言念说自己没事,只是腿抽筋了,让他去找玉立。
“江北渊我心好慌,心跳特别快,我现在……现在手都在发抖,我好担心玉立,你一定要找到它啊!”
她在他耳边哭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他想抱着她安慰她,她一个劲说自己没事,就是让他去找玉立。
现在玉立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个不停,只是一瞬不瞬望着江北渊。
它像是有话要说,眼睛很亮,不远处有几盏孔明灯升起,飘到很远的天空,玉立的眼睛也变得忽明忽暗的。
“我知道你的牙齿不锋利了,咬不动一些硬的东西了,我给你买了很多肉酱,回去吃,懂吗?”
江北渊把玉立抱了起来,身躯有些微踉跄,他188的大个,现在头垂在血肉模糊的玉立颈间,滚烫的热泪落下来,他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的,竟然哭出了声音。
就像是他大哥死去的那天。
他救不了他在乎的人,眼睁睁看着生命从自己手中流逝却无可奈何的痛苦和焦灼,在今天又重复了一遍。
他痛极了。
痛得弯着腰,感受到怀里的狗,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听到恍惚之间,它好像是汪汪叫了两声。
江北渊泪眼朦胧望着它,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脸颊,撕裂出两道痛苦的伤痕。
四目相对,一切的话都藏在眼神里面。
他嗯了一声,艰难地开了口:
“我曾经说过,我欠你一条命,所以请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一定让它们安稳无忧。”
“……”
玉立终于了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天空中,一颗流星滑落下来,就那般永远地消逝了。
……
从北面而来的风呼啸着而过,生猛的,冰凉的,凛冽的,让人那么深刻地感觉到,原来冬天不知不觉又这么来了。
言念是被江北渊背到停车的路上的。
那一路,短暂又漫长,寂寂无声又胜似千言万语。
言念趴在江北渊的背上。
她的后背背着玉立。
而江北渊,就这么背着四条命,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又沉稳地走着。
言念哭得四肢百骸都泛起疼痛,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趴在江北渊的肩头,灼热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一路熨烫了他前面的衣襟。
寒风萧瑟阵阵吹来,吹得她手指都颤抖起来,明明她身上披着江北渊的外套,却还是觉得犹若寒夜饮雪水那般刺骨冰冷。
仍记得第一次带玉立回家,是在一个夏天。
那时风还是暖的,夕阳垂下,日暮柔和。
那时它的腿还没有残疾,它还是活蹦乱跳三个月大的小狗。
那时远处的湖面还有结冰,甚至还能看见湖中茂盛绚烂的荷花。
那时……
那时的那时……
她哭得肝肠寸断,虽然江北渊已经安慰过她,让她稳定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
到了家门口。
夜色朦胧,黑色的劳斯莱斯熄了火,言念这才注意到江北渊的手。
他的左手中间缠了一圈纱布,隐隐的有血渗透出来。
“你的手怎么了啊?”执起他的手,言念焦急地询问。
江北渊勾了勾嘴角,“没事,抱玉立时候的血,怕你看了害怕。”
“真的吗?”
“嗯,不骗你。”
“江北渊……”
言念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出声音来,揪着他前面的衣襟。
“我再也不离婚了,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如果我再对你说第三次离婚,我就——”
“好了,我知道。”
他微微推开她一点,完好的右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滴。
“乖别哭了,玉立可不想看到你现在哭得这么难受。”
“可是,我还是特别难受,是我害死了玉立吧,如果不是我抱着它出来,唔……”
“来,深呼吸,慢慢来。”
在江北渊的引导下,言念来回做了五次深呼吸,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不是你的错,错在取它性命的那个人。”
江北渊耐着性子,一字一句说道,他亲了亲言念的眼睛。
“等下玉立的事情,我同儿子说,进门之后,你先去洗个澡,我给柳医生打电话,让她过来检查检查你的身体,我怕你情绪激动有事。”
“好。”
言念这次也没再任性,一切都听江北渊的话,末了才又道,“那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把玉立葬了吧,要好好地葬啊,它救了我两次了。”
“嗯,好。”
……
回到家,言念将玉立放到狗窝里。
缠着纱布的玉立,从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带血的位置都被江北渊掩盖了。
三只小狗纷纷围上来,凑到妈妈的怀里,汪汪叫着,可是妈妈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
江北渊去丁宝怡家里把江清池接了回来。
他并没有瞒江清池这件事情,明确告诉他,玉立永远离开了我们。
让孩子正确认识死亡,也是一门教育。
江清池到了家门口,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到玉立的窝,抱着玉立嚎啕大哭。
想起之前,他还欺负玉立过,心里特别难受,原来有些生命你还来不得及见它最后一面,它就永远消失了。
一个劲叫玉立的名字,跟它说对不起,它再也听不到了。
它是那么安详又平静地睡着了,鹅黄色的灯光落在玉立的身上,给它平添了一层温暖。
原本三个小狗还在对着妈妈汪汪叫,渐渐地,很快像是明白了什么,齐刷刷的闭上了嘴,安静的缩在妈妈怀里。
静静地陪着它们勇敢无畏的妈妈。
它们知道,妈妈是大英雄。
……
江清池的房间其实位置很好,坐在床头,能看到外面窗子的星星和月亮。
江北渊一直想给儿子买一台天文望远镜,一直忙忘记了。
但是今天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繁星。
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从天空缓缓地滑下来。
“爸爸,这是流星吧!”
江清池看向抱着自己的江北渊,可怜巴巴又期待地问。
其实这是飞机。
江北渊勾了勾嘴角,眸底泛起亮光,细碎的,悲恸的,在他眼眶打转。
“嗯,是流星,一颗星星掉下来,另一颗星星就会补上,在它原来的地方,发着光。”
“爸爸,这颗后来补上的星星是玉立对吧!”
“对,很聪明。玉立会在天上永远地看着我们、保护我们。”
“爸爸,如果妈妈跟我说这些,我是不信的,妈妈肯定是在骗我,哄我高兴,可是爸爸,你是不会骗我的,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是真的,它永远变成了星星,守在你的床头,你每天晚上睡觉都会看到它。”
“哇——爸爸!”
小家伙抱住了江北渊的脖子,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