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减少伤亡，551步兵团团长下令集中手里所有的迫击炮，在安全距离内的一片废墟架设了临时炮击阵地，向兵营内的塞罗比亚军队开始轰击。

那十挺喷吐着火舌的重机枪被重点照顾，瞬间哑了火。炮弹似是将兵营内的地面整个犁了一遍，建筑物被打的面目全非。

整整三分钟的炮击过后，兵营内再也没有一声枪响。原来是兵营的那片废墟里传来的只有刺鼻的硝烟味，以及浓重的焦糊味道。

“结束了。”

551团团长叹了口气，示意手下的士兵去清理战场。借着身边的火光，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四十多了。

至此，历时近六个小时的卡塔奥反击战彻底宣告结束。瓦尔卡一方付出一千多名士兵阵亡或负伤，数十辆坦克被击毁的惨重代价，终于将占据卡塔奥的两个塞罗比亚步兵团尽数歼灭于此，卡塔奥这座要塞终于重归瓦尔卡一方的手中。

不过胜利的代价太惨重了。不光是各部队作战人员上的损失，卡塔奥城墙的西南角已经被开了一个大口子，就连其他处的城墙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需要大量时间和大笔人力物力进行后续的修缮工作。

不过这场反击战结束之后，塞罗比亚人的进攻势头被折了大半。用不了多久，今年的秋季攻势也将会以塞罗比亚的惨败收场。

查理跟着安娜进入依旧狼烟四起的卡塔奥时，入眼的惨象让他为之震惊。

四处是砖块瓦砾，鲜血肆意流淌。断裂的木质房梁冒着黑烟，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从砖块和浮土下面把还能用的枪支弹药拿出来；不少士兵在帮着随军的医护人员把伤员扶上担架，送往城中建立的暂时医疗所；还有一些在把战友们或完整或是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收集起来，整理他们的遗容，准备好生掩埋，让这群英勇牺牲的战士们可以安息。

对于塞罗比亚人的尸体处理就随意多了，搜完身上的东西之后直接赤条条的扔在木板车上，运出城一把火烧掉了事。

参军两年有余，他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惨象。

烈火，惨叫，呻吟，痛哭。

这简直就是诠释人间地狱最好的画面。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把手里的尖刀捅进了徒手快把老迈尔斯活活扼死的醉酒壮汉的后心，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到现在十九岁为止，游走在灰色地段的自己手上沾的人命不算少。但这还是查理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战场之上。他觉得以前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和眼前惨象相比，只不过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幼稚游戏而已。

眼前一台台担架穿过，查理已经看呆了，他只是机械地跟在安娜身后，一步步走着。

安娜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此刻，她目不斜视，对周围地狱一般的景象恍若未见。

“查理中士。”

察觉到身后的警卫员已经出神，正在前面走着的安娜突然停下，转身道。

查理还在发呆，一没留神差点撞在安娜身上。

“少校。”

“你还打算看多久？”安娜问道。

“没……没打算看多久，少校。”查理说道。

“我差点忘了，你之前是个汽车兵。”安娜看向四周，语气淡漠，“看看你四周的人，躺在地上的，被担架抬走的，那边还有连尸体都拼不全的。”

阵风吹来，带起安娜散落在肩头的火红发梢。

“下一次，那群人中有一个可能是你，不过我懒得去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查理摇摇头。

“那些人已经死透了。我不会对死人浪费什么感情，一丁点用处都没有。哭泣和怯懦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可是我会记住他们，记住他们每一个人所做的贡献，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会带着他们的遗愿继续执行自己的命令，直到死神降临的那一刻。”

“收回你的视线，士兵。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跟着你的直属长官去开会。至于这些，”安娜指着四周，“跟你没有关系。听懂了吗？”

“听懂了，少校。”

安娜点头：“很好。”

查理跟在安娜身后，不过心境跟刚才截然不同。

现在他感觉连队一百一十多个亡魂，还有老迈尔斯，正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为他们报仇雪耻，看着自己完成他们的遗愿。他们不是要自己去缅怀他们的牺牲，而是要记住他们的死，然后好好的活下去，连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一直梗在心里的那个结瞬间解开了。查理也不再去看四周的景象，只是专心于当前，跟着安娜来到了卡塔奥城内的军火库。

这里算是城内所剩无几保存还算完整的建筑群之一了。在城破之时塞罗比亚军队没有来得及炸毁这里，守军的防线就被突破，这里才得以幸免。

所有营级以上的指挥官都被召集来到这里，统计伤亡情况以及分配防区。团级以上的指挥官负责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查理这两天见的高级军官比之前三年加起来都多，自然眼界也高了不少。面对军火库仓库管理室一屋子的军官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在骑士这边，营长一般是少校或是准校，但在陆军，少校可以担任团一级的指挥官。两边的军官沟通很大程度不是看其所担任的职务，而是肩膀上扛着的肩章。

军火库仓库管理室很宽敞，下面的士兵四拼八凑找齐了一堆桌椅，才让这群军官有个歇脚的地方。军官们按照自己的部队番号分开落座，聚成一个一个的小圈子。

“嘎吱”一声，管理室的铁门被一个红头发的女少校推开了，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木木愣愣的警卫员。

步兵团这边的营级军官基本全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什么时候见过安娜这种级别的美女军官，原本谈论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看的眼珠子掉一地。

很快有认出安娜身份的人赶紧收回神，顺道捅捅旁边还在直着眼盯着安娜看的同僚，附耳低声解释。没一会整个管理室内每一个敢再盯着安娜看的了。

废话，不想被安娜那个女人盯上就管好自己的眼睛。

据说犯在她手里的那几个没一个能落个好下场。挨上司一顿骂都是轻的，这女人最恐怖的就是她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顾及会不会被处分。

查理听见军官们之间的耳语之后，右边眉梢稍稍跳了一下。

安娜脾气是差，性格也不怎么样，不过也没你们说的那么恐怖啊？

自己这不还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安娜么~”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人尚未至，先闻其声。

跟在安娜进来的正是第一骑士团火炮骑士营的茉莉少校。

这群人光听声就觉得自己骨头都快酥了，当他们转头看见一步三扭，娇滴滴的茉莉大美人之后，很多双贼眼又开始冒绿光了。

我的老天，又一个大美人！

很多自恃军衔不低，长相还算能看的过去的单身军官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在美女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了。

“茉莉少校。”

安娜客客气气的起身打招呼。

茉莉这女人虽然有时会乱发花痴，但是实力和头脑确实没得说。一向以骑士世家标榜自己的莫里森家族成员向来尊敬强者。

“哎？这不是那个小可爱吗？”茉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满脸惊喜的看着安娜身后杵着的查理。

“少校您好。”查理敬礼。

小可爱……查理心里已经无语了。

自己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警卫员，到了茉莉嘴里自己怎么就成个小可爱了？心里想归心里想，表面上的礼仪还是不能少的。

“你还活着呢？”茉莉下一句差点没把查理呛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这女人是盼着自己赶紧死是怎么的？

“感谢长官的慰问，身体无恙。”查理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茉莉纤眉一挑，樱唇含笑看向安娜。

安娜知道这句话更多还是打趣自己，俏脸一红：“行了，赶紧坐下吧。”

茉莉笑着走到一旁的椅子，身后的高大警卫员殷勤地拉开椅子。茉莉款款而坐，姿态自然优雅，就仿佛不是在参加作战会议，而是是在参加上层社会的酒会一般。

很快，查理曾见过一面的重装骑士营营长格鲁准校，斥候骑士营营长贝尔尼少校和守护骑士营营长提比少校依次抵达。安娜坐在椅子上跟格鲁打了招呼，而贝尔尼和提比来的时候，安娜就只是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场面上的招呼也懒得打一个，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喝水。看见安娜之后，贝尔尼和提比两个人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无趣。两人各自找了座位在附近坐下。

在贝尔尼和提比坐下没多久之后，走进来一个中校参谋宣布事宜。

对于骑士团方面的命令很简单，只是简短的交代所有骑士原地待命，各骑士团听候团内自行指挥。对于骑士团的各个指挥官来说，这种会议只是过来走个形式而已。一般的步兵指挥官是没有权利来指挥骑士的。

茉莉很快听厌了那个秃顶中校用一成不变的声调宣布命令，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茉莉……少校？”身后第二骑士团的一个年轻少校弯腰探过身子来，伸手说道，“您好，我是伊里奥特，伊里奥特·撒扎少校，任第二骑士团突击骑士营营长。想跟您认识一下。”

“你好。”茉莉转身优雅一笑，那抹笑容中的风情把伊里奥特的魂都快勾走了。伊里奥特身旁顿时传来一阵狼嚎声。

正在念手里命令的中校顿了一下，然后表情不变的继续念手里的命令。可在一边听候命令的步兵军官们都是一脸愤怒的盯着第二骑士团这边的人。

“那个……茉莉少校，我这边正好搞到了一点塞罗比亚那边的白葡萄酒，都是844年份的好东西，数量也不是很多，就想……请您赏光，今晚移步来寒舍吃一顿便饭。那个……不知道您意下如何？”伊里奥特双颊有点红，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了。

旁边第二骑士团的几个营长哈哈大笑，有一个还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吹口哨起哄。

“喂，孙子，你他妈吹口哨给你妈送丧呢？”

“哐仓”一个茶杯砸过来，正好砸在正吹口哨那人的脚旁边。滚烫的茶水迸溅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