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
言念盯着窗外一团黑色的乌云出神。
乌云挡住了太阳,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了。
“你知道老江为你做了多少事情吗?!”
徐况杰气急败坏的嗓音拉回了言念的思绪,入目的便是他有些愤慨的脸庞。
言念听见徐况杰下一秒说:
“以前他对你的那些好,暂且不提,就拿现在来说,他为什么要回中心医院做医生,都是为了你知不知道?”
“为了我什么?”言念不解。
“先前给大池算命起名字的那个老头,老江单独找过他,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不过那天你难产,确实是让那老头说中了,你流了不少血,把他吓死了。”
“那老头说你的身上背负了人命,你的生母因为你难产死了,你的亲爹也照顾你,积劳成疾早早去世了,所以那孩子作为小鬼要索你的命,不过好在你八字过硬,乱七八糟说得挺玄乎的,那天我也在场,那老头说让老江积福。”
“积福?”
言念一动不动,连同睫毛也僵直地一动不动。
“不然呢,他是胸外科,每天做的都是心肺大手术,每救回一条人命,都是在给你积福了,不然你以为他干嘛每天那么累?虽说他本身也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但是他的累,都是你给他找的!”
“他是傻子吧……”
言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想哭哭不出来,声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这种事情,她都不信的,江北渊竟然还信!
“是啊,碰上你的事,他的智商就成了负数了!偏偏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有——”
“还有什么?”
言念抬起朦胧的泪眼,江北渊到底还瞒着她什么呢?
徐况杰抿了抿唇角。
“你继母前不久死了对吧,临终前应该给你一些保胎的草药,说是她自己从山上采的,对吧?”
“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药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从山上采的,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吗,她都快死了,瘫在轮椅上手脚不便了,还怎么去山上,分明就是老江给她的药,让她还你这个人情!”
言念讶异地看着徐况杰。
徐况杰清了清嗓子,保持着情绪冷静下来。
“很早之前,老江就怀疑那个姓马的,不是你的亲妈,你身世这件事是我调查的,我知道你家里的一些事,老江知道你恨那个后母,所以为了让你没有遗憾痛快地活,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他不让我告诉你这茬,我憋不住,我心里替他不值。”
“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眼睁睁看着他风里来雨里去,每次难过痛苦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你,你任个性说要离婚,留他伤心了半个月,那天你给他发信息,说什么前夫啥的,我也不懂,他那天晚上很难受找我喝酒,喝着喝着抱着我哭了,把我当成你了,说不想跟你离婚,说不想你叫他前夫。”
“不过你放心,我俩什么都没发生,我和老江可是纯种的直男!”
“……”
言念喉头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她双手捂着脸,终于跟个孩子一样难受得哭起来。
人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就是哭泣。
她焦虑、她暴躁、她不安、她难过,她好久没哭过了。
歇斯底里比不上现在的一场痛哭。
就如同婴儿坠地的第一声啼哭,最纯粹,最没有杂质,只是人长大了,渐渐都忘记了这种最初的本能。
徐况杰哼了一声,别开眼睛去。
“你哭吧,我是不会安慰你的,我心里只有我兄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本来就是你太过分了,他已经对你够好了,你存心看他难受,你才开心的吧?”
“……”
言念一言不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银珠,掉个不停。
徐况杰赶忙环顾四周。
江北渊不在这的吧!
“好了你别哭了,差不多就行了。”
女人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真是要命。
徐况杰递过去一张纸巾,让言念擦擦脸,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我们兄弟几个都不认同你们的爱情,想当年,我真是恨不得你俩赶紧离婚算了,你别拖累我兄弟。不过胖子那厮说,爱情这种事,别人说的都不算,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放在我们眼里,你很差劲,但他就是爱你爱得死心塌地,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让他开心幸福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你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
你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
很奇怪的一件事。
言念钻了很久很久的牛角尖,找不到出口,现在因为徐况杰的这一句话,忽然之间拨雾见日,心里某处憋屈的地方一下子就通了,连同任督二脉和五脏六腑,一并变得通畅起来。
“谢谢你,徐况杰。”
言念用力擤了一下鼻涕,非常舒服,非常痛快。
她冲着徐况杰笑了笑。
“我好像找到我的价值了。”
徐况杰瞧着她,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现在咧着嘴笑,虽然不难看,但是傻乎乎的。
“呵呵,我老江怎么能喜欢你这么傻缺的女人?”
“好啊你骂我,我录音了,你小心点江北渊让你去蹦极!”
“我去——你敢!”
一听蹦极两个字,徐况杰头皮都发麻,言念哈哈笑起来,“骗你的,我手机在兜里。”
她开心着眉开眼笑,徐况杰哼了两声,“你就一直这样下去吧,你开心,他才能开心满足。”
“嗯,真的谢谢你,我现在不憋屈了,人呐真奇怪,自己想千遍万遍,都不及人家一句劝!”
“所以还埋怨我了,我不早点劝劝你?”
徐况杰打趣说道,手机忽然响了,是张帆发来的微信。
张帆:“啥时候轮到我登场啊???”
“现在就可以。”
徐况杰将消息发送出去,不动声色冲言念笑了笑。
“你想通就行了,以后可别跟他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不用你不放过我,我自己都不会放过我自己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非常随意的姿态。
“张帆。”言念冲着张帆挥了挥手。
“哟,言念,老徐,你们两个在干嘛,背着老江……搞那啥啊?”
“我去你爷爷个腿!”
徐况杰毫不客气一脚揣在张帆的小腿上,把张帆给踹倒了。
“再乱说我再踹一脚!”
“我开个玩笑话而已!”
张帆摸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一张白纸从公文包里恰到好处地掉了出来,正好掉到了言念的脚边。
言念弯腰捡了起来,本是想还给张帆,却不经意间瞄到了右上角江北渊三个大字。
在瞬间就愣了一下。
“这没什么,你别看了!”
伴随着那张纸被张帆夺去的那一刹那,言念只觉自己的脑子也跟着晃悠了一下。
“这是江北渊的病例吧!”
“不、不是。”张帆结巴起来,冲着徐况杰暗中使了个眼色。
徐况杰没搭理他,清清嗓子看向言念,“你不是说自己想通了吗,怎么又开始怀疑我兄弟了?”
“这不是怀疑!我刚刚看到了江北渊的名字了,我就算一孕傻三年,也不会连眼睛都瞎了!”
言念说着,板起脸来,二话没说站起来要抢张帆手里的纸。
张帆装模作样地推搡了两下,跟丢手绢一样欲拒还休,“啊,不能给啊,不能给啊,老江让我保密的,给了我的命就没了!”
姿态要多做作有多做作,看得徐况杰恨不得掐死他。
真是个蠢货,演戏都不会!
好在言念没在乎那么多,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纸上。
“给我!”
“不能给啊,不能给啊~”张帆咬着嘴唇,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看他不撒手,言念急了,她不喜欢威胁人的,“张帆,你现在最好松手,不然我不小心被你推倒了,孩子没了,一尸三命,到时候——”
话未说完,张帆麻溜松开了手。
意思意思就得了,本也就是要让言念看到的。
言念拿着那张纸坐下来,看到上面的诊断,看到下面的彩超图,差点两眼一闭晕过去。
“脑瘤?!!”
“啊?真的假的?”
徐况杰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动作自然抢过来言念手里的纸,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为了表示自己的震惊,徐况杰甘愿往嘴巴里塞了个拳头。
好半晌才将拳头拿出来,愤愤不平看向张帆。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说清楚!”
“你们俩别激动,是早期的肿瘤,现在做手术,手术痊愈率非常高,但就是老江那倔脾气,害怕手术有什么意外,所以不敢做,非得等着言念你生完孩子之后再做手术,唉……”
张帆顺势瞄了言念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这癌症吧,不能拖啊,早期治疗最好,不然发展成晚期,那就……”
“我知道了!”
言念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方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心脏都不跳了,差点猝死!
现在听张帆这么陈述,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件事我会同江北渊说的!一路上都是他陪着我度过难关,这一次,我一定会陪着他一起度过这个坎的!”
说完言念就走了,眼神很清澈,也很有信心。
张帆舒了口气,坐在言念的位置上,看向对面的徐况杰。
“怎么样?我刚刚的演技还不错吧?可以申请奥斯卡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我演得自然?”
“话说,老江真的让我这么对言念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