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初时只流眼泪不说话。后来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婆婆才连哭带诉的说出来。原来南门城外十多里,有一个姓张的木匠,因手艺平常,没有多少人家雇他做木器。张木匠只有一个老母,已有六七十岁了,没有妻室儿女。张木匠平日对他老母虽不能尽孝,然而左右邻居都还不见他有忤逆的举动。”
“这年因田里收成不好,雇木匠做活的人更少了,张木匠渐渐不能养活他母亲。不知怎的,张木匠忽然起了狠毒的心,心想:我若不是因为有这个老母绊着,独自一个人,天南地北都能去,还怕没有饭吃吗?何不买点儿砒|霜来,将老母毒死了,独自出门去吗?张木匠一起了这念头,就跑到药店里,推说要毒耗子,买了一包砒|霜。”
“又跑到熟人家借了两升米,提回家交给他老母道:‘今天你老人家自己煮饭吃吧。我还有要事出去,到夜里才能回家。这里还有一包好东西,煮好了饭,就把这包东西拌在饭里,那饭便非常好吃,一点儿菜不用,吃下去能几日不吃不饿。’他母亲信以为实,欢天喜地的收了。张木匠随即走了出去。
“他老母刚待洗米烧饭,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张母走出看时,只见一个老和尚,身体高大,身披大红袈裟,左手托紫色钵盂,右手握枯木禅杖,右膀上挂一件灰色面的皮袍,立在大门口向张母说道:‘老僧是特来府上化缘的,只是我并不白化,只要能化给我十串钱,我这件皮袍就留在这里。’张母道:‘可怜,可怜!我家连饭都没得吃,哪里来的十串钱,请到别家化去吧。’”
老和尚道:‘便没有十串钱,少化些也使得。’张母道:‘我家一个铜钱也没有,拿什么化给老师傅呢?’老和尚道:‘实在没有钱,米也是用得着的。’张母道:
‘我家仅有两升米,还是我儿子刚才提回来的。’老和尚道:‘就是两升米也罢,这件皮袍我出家人用不着,留在这里,给你儿子穿罢!’张母见两升米能换一件皮袍,自是很欢喜的,将张木匠提回的两升米,都给了老和尚,老和尚接了米,留下皮袍,自敲着钵盂去了。张母因没有了米,不能烧饭吃,只能挨饿等候儿子回来。”
“张木匠直到夜间才回,自以为老母是已经吃下砒|霜死了的,打算回家收尸,谁知进门见老母还坐着不曾死,不由得心里就冲了一下,连忙问道:‘我白天拿回来的那包好东西,不曾拌在饭里面吃吗?’
“张母还喜孜孜的说道:‘你快不要提那包好东西了。从你走后,我一直挨饿到此刻,一粒饭也没入得口。’随即就将和尚来化缘的情形描述了一遍道:‘皮袍现在床上,你拿起看看,明日拿到城里去卖,想必能多卖些铜钱。’”
“张木匠听说两升米换了一件皮袍,心里也禁不住欢喜。拿起皮袍看了几眼说道:‘我活到四十岁,还不曾穿过皮袍,且穿上试试看。’说着,将皮袍向背上一披,想不到皮袍刚一着身,张木匠便立不住脚,身体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下,口里连珠般的叫痒喊痛,顷刻之间,全身都已变成一条黄牛了。”
“只有面孔不曾变换,口里仍能说话。这一来,把张母吓得痛呼起来,张木匠亲口向张母供出买砒|霜毒母亲的心事来,然后说道:‘这是上天降罚,借我这个忤逆子,以警戒世间之为人子不孝的。娘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于今我既变了牛,没有板房养活母亲了,娘可牵我到城里去讨钱”
“看的人若问我的来历,娘亲只管用树枝在我背上打几下,我自然会供给众人听,若不忍打我,便说不出来。’张母心里是不忍把儿子变成的牛牵出去讨钱,然肚中饥饿难挨,张木匠哭着求张母牵出去,好慢慢的减轻些罪孽。”
“张母只得牵进城来,在城门口见聚集的人多了,大家盘问来历,张母举起树枝,在牛背上打了几下。张木匠真个口吐人言,一五一十的照实说了。听的人不待张母开口,都争着给钱,一会儿就有十多串钱了。”
“大家因听得送皮袍的和尚就是那个替张六治疮的老和尚,更是异口同声称赞那老和尚是活佛临凡,不禁称为圣僧了。从此老和尚到人家化缘,有许多人家用香花供养的。老和尚说出来的话,大家都看得比圣旨纶音还重。”
那中年人说到这里,秦朔笑道“这故事确实离奇,几近鬼怪,怪不得阁下犹疑”,那中年人忽然向秦朔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道:“虽是幼年间听长辈说的故事,这许多年流传下来,不免有些不可考究之事。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来尊师当年也是一名得道高僧,方才有这几近于鬼神的故事流传下来的”
“少侠既然师从长者,我等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我昨天寻访了一日,心中只觉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仓促行事,多方牵扯之下,更是为难。若是贼人势众,两位也才从里面逃出来,说不得现在已经是打草惊蛇的局面,我等也不必再前往观音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