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亦三千七百七十九年四月晦日,又见曜灵。
午间行完祭祀大典,回府后妙华任由女使协助脱去这身繁复的服饰,换上鲛纱纺织的常服,将柔顺的长发披下,只斜插了一青脉竹纹檀木簪半挽散发,被十来斤凤冠玉簪“垂恩”了二三个时辰的头皮这才得以舒缓,起初还有些酸疼发麻,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许是时日将近,妙华近来胃口愈发欠佳,服药较之此前强行压下也变得不受控地顿吐。
哥哥并不住在府上,但一日十二个时辰除却妙华入夜歇下的三四个时辰外,几乎时时寸步不离地守在妙华身边,较之往日为妙华贴身侍卫时看得更“紧”、也更加小心翼翼。
妙华起初也尝试“赶过”这位不速之客,可次日处处残留的蛛丝马迹,都证明哥哥来过,罢,与其玩“躲猫猫”的小孩子游戏,不如磊落坦荡些——
某日。
“哥哥,”她探首对着梨树后道,“我看到你了。”
“……”轻轻的“窸窣”声响起,梨树后白衣人垂首微有些僵硬地走出来。
确实,按理说以哥哥的功法、武力以及灵力,妙华区区一普通人是不可能发现他的。
但若有心,万千细微里藏着的痕迹,还有内心深处难掩的悸动,哪怕只是毫末的不同,也能感受到。
“哥哥若这么不放心我,”妙华朝他伸出手,如常道,“那就和往日一样好了。”
“……好。”时闻清冽的嗓音带了丝沙哑,如清风拂过轻垂在荷叶上欲滴未滴的水珠终落入池中,发出清脆而闷沉的声响。
他身量高挑,自梨树后全然出来时发梢上挂了枝梨花的小骨朵。
……
阮姑娘是哥哥的故交好友,妙华知哥哥难免会同她问起自己的病情,便早早同阮姑娘通了口信。
阮姑娘许是知道了些什么,对她态度转变很大,虽答应她不会将实情告知哥哥,但欲言又止,终究没多说什么。
……
妙华身子愈渐病疲,她从未同哥哥解释过,哥哥也从未问过,就这么陪在她身边。
她这身素青色鲛纱常服是去年三月在流绮坊买的,老板娘说它的绣娘在北无妄海十分有名,还为他们的王绣衣,她看着这精巧的纹饰、巧妙的针脚,看着老板娘比了三根手指,略带猜测地说了个价,老板娘眼睛明显亮了下……
走出店时,她还能听到老板娘的笑声。
……
午膳是哥哥亲下庖厨烹饪的,都是妙华往日喜欢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妙华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强撑着吃了半碗饭。
用过午膳,妙华就有些昏昏欲睡,午间的日光和熙,照到人身上,不会觉得晒或热,而是充实包裹的温暖。
锦都常年难见曜灵,气温较外界要低很多,但对于世代居住在此的锦都百姓来说,倒也恰好适宜,算不得寒冷。
妙华懒懒窝在院间的软塌上,如只晒日的小猫,狼崽长大不少,窝在她身侧,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看得出亦是很享受。
一人一狼窝得香香,只有时闻眉头轻蹙,他放下垂杆,鱼篓中的雪花鳊鱼还在扑腾扑腾跳着,他一手提起弱小失措的狼崽,“嗷呜~”,狼崽茫然地弱弱喊着,丝毫不敢动弹,又掉下稀疏的紫毛。
狼崽再落地时,是在离主人有些远的地方了,它得到了一条鱼,但只能看着将它‘提走’的男子鸠占鹊巢。
不过,它用前腿按住了这跳动的白鱼,迟疑了不到几息后露出尖锐的獠牙……这鱼吃起来还不错……
时闻施用灵力耐心地将狼崽掉落在软塌上的毛清理干净,轻蹙的眉头才放平下来。
软塌上的女子雪肤嫣唇,几捋碎发垂落耳畔,时闻想伸手为她理一理,但久未动作。
不知多久,女子醒了一次,她嘟囔出声:“哥哥,我做了一个梦。”
“嗯,什么梦?”时闻温声应着,挂鱼饵的手轻抖。
“你……骗了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