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适时地在旁说道,声音里有些无奈。
“是啊?天下大乱,裹挟苍生,所有人都变了。我也从当年的大周校尉变成了如今的梁侯。有人骂我是乱臣,有人骂我是独夫,也有人骂我是窃国之贼。如今想来,这几十年的遭遇如梦一般。”
桓武说到这里,见苏哲不语,却是一笑。
“可总有些人是不会变的。比如那杨纯,比如那些跟随在杨羡身边的杨氏旧部。杨羡当年化名王仁,潜入神都,大闹皇宫之时,杨纯便跟在他的身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几句话。可我感觉得出来,他没有变。杨纯还是那个杨纯,一如当年跟随在杨慈身边那样,桀骜不驯,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桓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其实在杨忠死后,蜀国被夏云桦搞得乌烟瘴气的那段时间,我曾经秘密派人进入蜀国去接触那些杨氏旧部,想要让他们归降大梁。那时雍州已经落到了我军的手中,我也开出了特别优厚的条件,可那些杨氏旧部却毫无意外都拒绝了,冲动的甚至当场斩杀了我派去的使者。那时我才明白,尽管世事苍茫,可终究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说到这里,桓武自嘲一笑。
“这些东西我曾经是最为看不起的,乱世之中,也是最为不值钱的。兵马、粮草、战将、金银、城池、武备,哪些不重要?可周南一败,我才渐渐明白,杨慈的可怕!”
杨慈,这个名字数十年来苏哲仅仅从桓武的口中听到过寥寥数次。可今日的桓武,说起这个名字时,已经不像以往那么顾忌,甚至语气中有一股坦然。
“我幼时随父亲去神都最大的广宴楼,正好遇到了杨慈。父亲与杨慈不对付,世人皆知,那时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二,可那种感觉并不清晰。直到杨慈用一块糕点骗我叫了他一声叔爷爷,父亲那时脸色,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回来之后,父亲罚我在慰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了什么是九世之仇。”
“杨慈!”桓武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哈!好一个大周忠臣!”
“那年扬州大旱,明帝暗令内侍将赈米换成了糠,加上层层盘剥,扬州饿死了不少的百姓。这件事情查了出来之后,满朝大臣无人敢言。便是那杨慈,以一介六百石的谏议大夫,当着朝廷公卿,直斥明帝之非,气得明帝大怒,当场便要杀了他。若非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舍命相护,杨慈怕是早丧命在了含章殿中。那次之后,明帝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说到杨慈这个名字时候,便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世人皆赞杨慈之忠正,却没有想过一向懦弱的先帝为何敢在明帝暴怒的时候站出来,挡住明帝的剑锋?”
桓武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忍不住一笑。
“先帝好赌,且嗜赌如命。杨慈早在开始便与先帝打了一个赌,赌他拦不住明帝。结果杨慈输了,那也是杨慈唯一一次输给了先帝。”
桓武说得面色激昂,苏哲却有些触动。他当年亲眼见证了这一段历史,也在含章殿外看到一脸得意的夏亨烨。
往事如烟,苏哲悠悠一叹。
“俱往矣!”
“是啊!俱往矣!静安知之。”
桓武看向了苏哲,若有深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