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那日夜晚,朕独自召见你时,朕说过什么?”阳皇终于不再沉默,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却更像是暴怒前的平静。
猎鹰被无形的威严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却仍旧纹丝不动地跪伏在那。
“罪臣记得!”猎鹰重重回道,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一夜,是他第二次见到阳皇以那般语气嘱咐自己,第一次时阳皇还只是汉王殿下,没有雄心壮志,一心只想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的汉王殿下,那一日,与那一夜,虽大有不同,却又是何其相似。
只不过,那一日,他将所有事情都办妥了,也因此,才有了如今的阳皇。
更因此,他更知道这一次,对这位曾经的汉王殿下以及如今的阳皇,是多么大的打击,他的罪孽根本无法洗清。
甚至,阳皇一声不吭,斩了他的脑袋,他也只会有无法弥补的愧疚与自责,不会有半分怨怼。
“嗯。”阳皇默默点头,又是许久的沉默。
“猎鹰……”阳皇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神情难测,唯有那不悲不喜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
“算起来,你也跟了朕不少年了吧?”
“总共一百年又五天。”猎鹰无比清晰地说道。
“是啊,一百年都多出了五天了,比世俗凡人的一生都要更长,朕十二岁还是个稚嫩少年时,你就是朕的侍卫统领了,朕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整天不务正业,就爱玩,还拉着你一起玩耍,什么斗蛐蛐呀,斗兽呀,抽千千呀,还有囚鸟等等哪些好玩玩哪些,搞得皇宫内外都是一片乌烟瘴气,你还记得不,有一次朕生了重病,王太医硬是要逼朕喝那苦药,于是就在病好的那天让你在外面把风,我就偷偷潜到王太医的房间,把他白花花的胡须全部都拔了,哈哈哈,那时候朕心里爽快得像是大热天跳进冰河里戏水似的,结果第二天就被父皇发现了,朕被狠狠斥责了一顿,你倒是把责任都担了过去,也被狠狠打了三百大板,也是你皮糙肉厚,打完还跟没事人一样的,不像朕,只是被骂了一顿就郁闷好几天,还要你变着法子来逗朕开心。”阳皇仿佛忘记了现在的事情,开始话起了家常,不时还朗笑几声,仿佛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御书房内的压抑气息都不知不觉变淡了,阳皇的兴致却仿佛越来越高,一件件少年时期的趣事不断从口中讲出,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
“还有一次,因为一只死掉的蛐蛐,朕与大皇兄大打了一场,当时的朕只知道贪玩,哪里会是天赋异禀又静心修炼的大皇兄对手,于是被打得脸青鼻肿,你这家伙倒是忠心护主,知道事情之后竟是一个人闯到大皇兄的寝宫,把大皇兄在内的所有人都揍了一遍,然后炫耀着说出来逗朕开心,当时朕都快乐死了,让他斗死朕的蛐蛐,让他把朕揍得鼻青脸肿,这下大皇兄可是尝够了苦头了!”
“不过你这家伙也太胆大包天了,朕还贪玩不懂事,你为人臣子还不懂么,居然敢私闯当朝大皇子的寝宫,还打了所有人,你可知晓这是什么罪行?若不是朕见势不妙,主动说是朕指使你干的,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说到此处,阳皇狠狠瞪了猎鹰一眼,又继续说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朕一直视你为亲信,亲兄弟朕都不信,偏就信你一个侍卫统领,这么多年,哪一次吩咐你做的事情不是做得漂漂亮亮?”
“罪臣,愧不敢当!”阳皇越是说,猎鹰心中越是泛酸,他宁可阳皇痛骂自己一顿,打也好,罚也好,直接斩了也好,至少彼此心里都可以好受一些。
“后来,朕认识了鸢儿,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就你坚定不移地站在朕的这边,也多亏了你,我和鸢儿才有了一段深刻的美好时光,不至于一生遗憾,所有的事情你都办得那么好,从来没有让朕失望过,就好像什么事情只要交给了你,朕就可以一百个放心了。”
阳皇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带着一丝沙哑:“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要让朕失望,为什么就不能让朕多信你一次,为什么要让朕……恨不得,一刀剁了你!”
“臣,罪该万死,求皇上成全!”猎鹰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阳皇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柄利剑,狠狠往他心中刺了一剑又一剑,鲜血淋漓。
“你当然该死!朕就不该让你跟着老七,更不该让你活着跪在朕的面前!”
阳皇陡然暴怒,飞身上前一脚便是将猎鹰踹了个跟头,脚影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直踩得他口中血流如注,仿佛要硬生生将他踩死。
“猎鹰!你可知道这一个月里,朕有多少次提笔,想要拟旨将你赐死!一次次把笔放下,却又一次次提起,就在你进门的那一刻,朕还想着要剁了你的脑袋喂狗,以消朕心头之恨!”
阳皇脚刚又一次踩下,却没有抬起再踩,只是眼冒杀机地盯着任由殴打的猎鹰,字字蕴藏着可怕的怒意,他说的这些可全部都是心里话,半点虚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