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兰朝小树合十拜了拜后,对南易说道:“亚当老爷,井水很甜,你可以试试。”
“不了,我刚喝过水,现在不渴,你们自便。”
南易拒绝了萨兰的好意,走到苏菲·马索边上,看她拿着照相机四处拍。
“亚当,你看,这里的房子挺好的,并不破旧。”苏菲·马索眼睛凑在相机的镜头前,对着一个方向说道。
“是挺好的。”
不只是好,简直好的过分,刚才南易他们走过的那条路不是土路,也是用青石条铺出来的,百米外能看到房子,看墙面不像是夯土墙,多半还是用青石条垒起来的。
而且到现在为止,南易在地上还没有看到一坨牛粪,空气里也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南易看到房子边上有人,就让苏菲·马索把相机给他,他把镜头对过去看了看,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大的穿着托蒂,干净清爽,小的穿着一件格子短袖衬衣,一条西裤短裤,脚上还穿着一双塑料凉鞋,也是清清爽爽。
要不是看到两人的皮肤都很白,南易就要怀疑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了。
等着萨兰他们几人喝完水,南易几人往村落里深入。
随着深入,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房子,一座连着一座,房子和房子之间的空隙不大,房子看起来还不错,南易凑到一座房子的墙面敲了敲,又用指甲抠了抠,墙壁的确是用青石条垒的。
南易凑到一个大门口往里?了一眼,房子是回字形格局,中间是一个天井,围着天井有一圈回廊,地面铺着不算光滑但也不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条,没有鸡屎鸭粪,看起来还挺干净。
房间有墙壁挡着看不见,不知道里面是怎样一副光景,南易以国内农村的盖房套路来推测,房间里的肯定不如回廊这么光鲜,可能地面并没有铺设青石条,或者不会铺的这么光滑。
南易收回目光,四下看了看,心里有点奇怪,除了刚才看到的一大一小,进村以后一直没遇到村民。
“萨兰,村里怎么没有人?”
“今天是开长老会的日子,大家应该都去村里的广场听长老会开会去了。”
“那我们也去看看。”
南易对印度农村长老会是如何开会的,可是很有兴趣了解一下。
萨兰在南易的催促下,带着大家往广场走去。
一直走出“好房子”的区域,南易的眼前就豁然开朗,卡比尔从一条线变成一个面,空间变得空旷,一眼望不到边,他的心里也变得舒畅无比。
“我就说嘛,印度的农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刚才的那些房子都是门面,现在所见的才是真实啊。”
只见刚才的青石条路变成了黄泥夯土路,让南易觉得不可思议的好房子消失不见,变成泥草夯土房和泥石夯土房,屋顶铺着的也不再是瓦片,而是变成茅草。
房子的占地面积变得很小,南易目光所及的房子没有一座超过二十平方,墙壁上还能看到贴着一坨坨的牛粪饼,房子和房子之间点缀着稻草垛和牛粪垛,夯土路上也能见到零星的牛粪。
目光往前延伸,可以看到大约一公里之外,一片白茫茫的扇形区域。
南易指着远处的白茫茫问萨兰,“那里就是村广场?”
“是的,亚当老爷。”
害怕错过长老会,南易让萨兰加快脚步带他过去。
一公里,一行人十分钟就赶到。
入眼的场面很震撼,密密匝匝数不过来的人席地而坐,鸦雀无声,一个个昂着头看着前面的高台。
高台上有几个人站在那里,仿佛是在争论什么,距离太远,听不见也看不清动作。
“萨兰,能靠近高台吗?”
“可以的,亚当老爷请跟我来。”
萨兰答应一声,带着南易和苏菲·马索从人群的外围往高台走去。
一路上,凡是见到萨兰的村民就双手合十向她行礼,沾了她的邪光,村民们向萨兰行完礼,又会向南易两人行礼。
萨兰这个小娘皮端着架子,高昂着头,鼻孔翘到天上,对村民的行礼不屑一顾;一开始南易还会还礼,可还了十几次后,他也懒得还了,前面还有乌压压一大片,还到哪里是个头啊。
只是从外围绕一圈,可还是要被几千人行礼,也要被几千人注视,这让南易颇有一点不习惯,苏菲·马索的表现却要比他好一点,她还能不时的给人群一点回应,仿佛她非常适应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好不容易,一行人来到高台的东面,这边空无一人,可以站的离高台很近,听清楚上面的长老说话。
长老会,全称五人长老会,官方名称是农村村务委员会,是印度农村的自治机构,从法律的角度来说,这不是一个具备法律效力的机构,但实际上,长老会对村民的影响力巨大,在村内事务上有绝对的权威。
长老会成员一般不是选举产生,而是由年长者组成,能进长老会的年长者一般是乡村内势力较大的宗族成员,或者是地主士绅。
长老会通过颁布法令,控制村民的生活,涉及村民的婚嫁、财产等方方面面。
高台上的中央,一口铁锅被架在火上烧着,一个老头在上面非常激动的说着什么,只能听懂一两分的南易正想让萨兰翻译一下,她却已经很贴心的主动翻译讲解起来。
“亚当老爷,卡比尔小学的老师被人偷走了300斤大米和120卢比,长老正在寻找这个小偷。”
“怎么找?”
“已经圈定了嫌疑人,等下嫌疑人会被要求上台从油锅里面捡起戒指,谁不敢捡谁就是小偷。”
“嫌疑人是怎么圈定的?”
“我不知道,长老没说。”萨兰回答道。
南易心里寻思,这哪是找小偷啊,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排除异己,嫌疑人的圈定有没有什么依据不好说,就算有什么让大家信服的说道,可一会滚油里摸戒指,手就算不废也得半残。
“小偷会怎么处理?”
“恒河村民风淳朴,偷窃本来就是很重的罪,特别是偷窃老师的东西,罪责会更加的重,小偷会被绑在月牙湖边暴晒七天。”
南易没问是怎么样一个绑法,这绑和绑有很大的区别,暴晒又分很多种方式,里面的弹性空间很大,轻则受点皮肉之苦,重则必死无疑。
“为什么偷窃老师的东西会严重一点?”
“我家主人颁布过规定,凡是恒河村的小孩子都要进学校读书,学费由我家主人支付,成绩优异者可以走出恒河村继续在更高的学府读书,我家主人会继续资助。”
“男孩女孩一视同仁?”
“是的。”
“这个规定一直都有?”
“不是的,我家主人留学回来之后才有这个规定,七年前开始。”
“那你的两个哥哥?”
“不一样,我们家世代为主人家服务,以前的老主人也会培养家里忠仆的孩子。”
“只有男孩吧?”
“是的。”
“你爸爸是阿米特管家?”
“是的。”
培养家生子很正常,从古至今,大户人家都会培养仆人里面有出息的孩子,有大出息的考取功名,只要能念着一点香火情,就能受用不尽;差一点的培养成掌柜、账房,为自己的后代留下心腹干将。
可迪帕克现在采用的是大撒网的模式,而且还不分男女一同培养,人才肯定能培养几个出来,但是能不能为他所用就不好说了,关键得看送出恒河村继续培养的这个节点是怎么操作。
男女一视同仁这一点,让南易不得不加深对法缇娅的怀疑。
脑子里过了过,南易没再问萨兰其他问题,今天他已经问了太多的问题,到了晚上迪帕克和法缇娅两人或者其中一人可能得彻夜思考他的动机,南易就不再雪上加霜,还是留点时间给这对夫妻用来睡觉。
高台上的长老说了一大通之后,就拿着一个名单进行点名,被叫到名字的全坐在高台附近,一个个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走上高台。
南易数了数,一共29个人。
高台上的长老继续对29个人说着什么,不需要萨兰翻译,南易大致也能猜到说的是什么。
在长老的鼓动和催促下,第一个“硬汉”走到铁锅的面前,站定后,先抬起右手看一看,然后换成左手,犹豫了好一会才坚定的选择左手,接着左手颤颤巍巍的伸向铁锅,在上面悬停一下又收回,如此往复好几次,还是没敢把手伸进油锅里。
长老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对他发出死亡凝视。
硬汉朝长老看了一眼,脸颊上的青筋蠕动,在死亡威胁的高压之下,狠了狠心,往铁锅里看了一眼,仿佛是在观察戒指的位置,然后,硬汉把左手往怀里一插,又迅速把手伸进油锅里。
油锅里滋滋作响,硬汉一声惨叫刺破天际。
“亚当,太残忍了。”
苏菲·马索受到惊吓,用力抓住南易的手。
“害怕就别看。”南易微笑着说道。
台上的硬汉不是蠢货,刚才他的手拿出怀的时候,南易就看到他的手变得湿哒哒的,从手浸入油锅到拿出来一共才花了一点几秒的时间,烫伤是免不了的,可根本不至于残废。
第一个不是蠢货,第二个也不是榆木脑袋,依然是差不多的操作,台上的长老仿佛有意放人一马,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前面十几个都是顺利过关,等到了第十八个,长老微眯的眼珠子就瞪得和铜铃一般大,目光跟着十八硬汉的手游走。
十八硬汉皮肤黝黑,手臂粗壮,没发力都能看出肱二头肌的个头很大,拳头的骨节分明,应该非常有力。
十八硬汉的眼睛里蕴含着桀骜,站在铁锅前,用不屑的眼神看了看长老,复又哼了一声,直接把手伸进了油锅里。
噗嗤,噗嗤,南易耳朵里传进了油锅的扑腾声。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钟时间,十八硬汉的手还没从油锅里拿出来。
“好,真是太牛逼了。”
南易心里为十八硬汉点了个赞。
十八硬汉虽然没叫出声,可他脖子上的青筋已经梗了出来,额头上也蒙上了细密的汗珠,很显然,他也是肉身凡胎,也知道疼。
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南易把扑鼻的肉香味给扇开,心里腹诽道:“傻帽,表现英雄气概有这么表现的嘛,真这么能直接把你眼前的长老弄死啊。”
大约十秒钟,十八硬汉才把自己的手从油锅里拿出来。
啧啧啧,金黄金黄的,外酥里嫩,裹上淀粉复炸一遍,用筷子扎几个洞放到锅里,搁点卤料文火慢炖,这味道肯定没治了。
南易回头看了一眼苏菲·马索,她的眼睛已经闭上,根本不敢往高台上看,目光横移又看了一眼萨兰,她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
“小丫头是个狠角色啊,真是个可造之材。”
半天接触下来,南易对眼前的萨兰非常之欣赏,要是早几年遇见她,他多半也会对其用心培养。
十八硬汉之后,没有再出现比他更硬的硬汉,到了第二十四个的时候,终于不敢往油锅里伸的软蛋出现了,于是他就成了小偷。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小偷,这一点都不重要。
二十四被人五花大绑的带走,长老会关于抓小偷的议题结束进入到下一个议题——禁止女人穿短裤。
按照萨兰翻译长老们的说法,长老会称考虑到女孩们担心被男性袭击和侵犯,并提到了其他先进地区的举措,例如以父权制度著称的一些村子张贴女儿的名牌在门外,以示对她们的尊重。
这个议题很快就通过定了下来,以后卡比尔的女性不能穿短裤,一旦谁穿短裤就会受到惩罚,至于什么样的惩罚没说。
长老会的效率非常高,短短半个小时就讨论了五六个议题并拿出了解决方案,看似有点不够慎重,仿佛儿戏,不过这种做法也不能说完全不可取,很多事情就是需要一个快字,快刀斩乱麻,让事情快点过去,而不是积压在那里。